几乎仰倒的赵彻吓了一跳,酒也因此醒了大半,他直身坐起,挠着头不可置信道:“猴师兄,你是说,现在那妖蛟还在宗门内?”

    刚才还歃血为盟的孙无恐盯着自己这位二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鄙夷道:“当然了,瞧你吓得,这有啥子好怕。”

    赵彻撇撇嘴,抛出一连串问句:“扶泉宗门只是守株待兔?没有派人去地毯式搜寻蛟妖?没有人去查明为何南宫泉能够化为蛟怪?他本身就是大妖潜入宗门,抑或是用了什么妖法?”

    孙无恐极没有风度地扣扣鼻孔,弹了两下大声道:“放心放心,内门四殿都已经排出大队人马搜寻了,但凡有丝毫藏身可能的地方都会受到严查,据那位与之交好的煌泱殿长老说,这蛟妖大概是六境左右修为,对于内门而言有些危害,但还不足以形成恐慌,让我们这一众弟子安心回去等候,保不齐明早天一亮大妖就已经伏诛啦,到时候严刑拷打问清来龙去脉,不管他是大妖潜入还是中途堕了魔道,都会砍了脑袋挂在北门示众。

    人家这么大长老担着干系,都不担心出事,咱俩这种外门的小喽啰牵挂什么嘛。再者说,那蛟妖肯定是想要逃出宗门,那无非是东南西北四个山门中选一个咯,我玉虚峰也就罢了,差不多靠近北门,你这演武峰正好在六峰正中,离任何一个山门都距离极远,那南宫泉脑袋抽风啦往你这钻?”

    猴师兄把胸脯拍的震天响,说些自认为宽慰的言语。

    赵彻斜斜瞥他一眼,耷拉着脑袋小声道:“你该不会是怕蛟妖趁黑摸进玉虚峰,潜入你的宅院,因此才提了酒菜赖在我这的吧?”

    孙无恐当即大怒,拍了拍大腿恼羞道:“岂有此理,阿七师弟你休要胡言乱语小瞧了为兄,若真是遇到那蛟怪了,我也没有畏缩的道理,好教你看看我如何力搏大妖,护你周全。”

    赵彻仰着下巴,对着树枝残影呢喃道:“此言当真?猴师兄有如此胆魄?”

    信誓旦旦的年轻人将酒壶重重放在地上:“当真!”

    “那你晚上还回去吗?”

    “你瞧瞧你这说的什么话,自然不回啦!我要在此地保护阿七师弟你啊!”

    “那不如我跟你一起回玉虚峰吧,你在那也能保护我。”

    “咳咳,此去玉虚路途遥远,我看没有这个必要吧,这里就很好啦。”

    “猴师兄?”

    “咋啦?”

    “你最近有没有听说沈秋的消息。”

    赵彻晃了晃手中的洞天指环,笑着道。

    孙无恐怔了一下,细细回忆道:“唔,有是有,不过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好消息,千篇一律,无非是她升入了二境,结成了造化炉,或者她又得赐了哪位门中长辈大能的宝术法器,结交了哪些内门天骄,无趣得很……”

    赵彻听得笑意满脸,似乎很替沈秋感到开心,也并不在意这位早前喜欢与他说些零碎往事的小姑娘,崭新人生中还有没有他的影子。

    ——————

    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合上那本《楚辞三记》的书卷扉页。

    熟宣纸散发笔墨淡香,旁边摆放的蟠螭砚台形似莲花,上搁一枝千金难求的太仓鹤羽笔。

    美中不足的是,这握笔的手指上有些轻微冻疮褪去的痕迹,似乎手掌的主人是个常年用冬日井水濯洗衣物的女子。

    “陈权师兄约我在风湖泛舟么?不了,请福伯替我转告他,师尊不允许我在三境之前踏出天心殿半步。”

    说话的这少女扎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瓜子脸下颌流畅,柳叶弯眉之下,弱水眼眸并不很大却与挺拔的鼻梁极为相衬,原先就偏白的肌肤在多日的闭关后更显得晶莹如凝脂。

    她外套乌金云绣裙,内着澹绿色薄罗短衫,衣襟两侧有束带松松地在胸前打了个结,余下双带随心垂下。

    她的右手腕系着鲜艳红绳,看着像是一尾跃龙门的游鲤,左手腕则带着一双紫色手链,松松垮垮,不知有什么讲究。

    少女的书房是在雕栏玉砌的天心殿顶,稍稍掀起门窗就能极目远眺到风湖的波光万顷。

    “小姐既然说了不去,董权那边自然不会多言,不过他毕竟是煌泱殿刑法长老的独生子,闹僵了对殿主那边也不好交代,您下回还是稍微客套一下吧。”她身后传来一个苍老而恭敬的声音。

    一位长须垂胸,身着阴阳鱼道袍的华冠老人拢袖站在旁边。

    倘若有其他内门弟子站在此处,目睹这老者的恭敬姿态,一定会万分惊讶。

    天心殿长老范钟福,八境修为,修行地衍宝术已至大成,兼之性情喜怒无常,即使在内门也是威名赫赫,少有人胆敢忤逆的大能。

    “福伯,你说的对,但我真的不喜欢那个人,他看我的眼神……很危险。”

    “既然如此,老朽明白了。”老人有些恍然,点了点头,略微瞥了一眼放在书桌最显眼位置的一只玉簪。

    普通的芙蓉种簪子,水头一般,的的确确是毫无亮点的凡物,不知为何让见惯天材地宝的沈小姐如此看重,时常凝视发呆。

    他没有多言,轻轻抬脚,就消失在了书柜的夹缝阴影里。

    直到这时,知道专职护卫自己的长范老已经悄然离开,心事重重的女孩才抬起头来,遥遥面朝窗外的风湖波澜,目光说不出的深邃悠远。

    她看了半晌,不知是在看风湖,还是在看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小山峰,脑海里浮现某个年轻人的面孔,她忽而扑哧笑了一笑,托着下巴呢喃道:“赵公子啊赵公子,阿秋好久没有看到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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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穹还是一团漆黑,赵彻扶着酒量极差、又瘫软如泥的孙无恐,哆哆嗦嗦上了竹楼二层,极为大度地把自个儿的凉席让给他睡。

    好不容易安置妥当猴师兄那边,他酒也就彻底醒了,于是坐在阳台,迎着徐徐夜风,吐纳养息起来。

    太阴月华,大日阳芒,二者一阴一阳,也就是世间所有修行者的大道根底所在。

    他趁着这夜月轮皎洁光亮,要好好巩固刚突破不久的修为气机。

    不多时,他运行完九个小周天,是日的吐纳也就告一段落。

    赵彻使出《惊蛰羽》里的短暂掠空术,轻飘飘从二楼落到地面,他想了着,浑身筋骨酸痛,不如打几套许久没有动作的“狮子五步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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