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前是跪着的众人,身后是漫无边际极速涌来的黑暗。

    二礼师大口喘息着咳出血沫,以刀撑地后没有回头看向背后的暗处,而是抬头眺望那周而复始旋转点头的尸群,还有那池莲花,继而自顾自喃喃问了一句:“是你么?”

    没有人回答。

    黑暗包裹着一个矮小的人影,他默然不语,握着青铜色的古朴刀具紧逼而来。

    老者猛然起身,

    两个身形急速碰撞在一起,刹那间互相裹挟着从地面升空而起,

    极致的高速割开气流,产生音爆的同时也割裂着决战的双方。

    他们在几人头顶掠过,将沿途的地面掀起道道沟壑。

    二礼师手握的刀锋被焰火包裹着向前怒劈,斩出炽烈而瑰丽的刀芒,

    将笼罩在那男人身上的黑袍撕裂开来。

    不愧是决计要以覆灭南温为筹码的男人,尽管身受重伤,他依旧能以昂首之态矫夭迎敌。

    他们不断如两颗彗星疯狂交聚,爆发出璀璨夺目的一瞬光芒后又骤然分开。

    千百次的沉声冲杀,

    如同战场上千军万马直直相撞,自上而下都弥漫起了氤氲的血雾。

    终于,有一个身影先倒下了。

    莲池之下,二礼师缓缓地单膝跪下,他以刀撑地,身上衣裳破碎,数不清的孔洞里黑血四溢。

    他太疲惫也太虚弱了,先前的杀戮将原先雄阔气机消耗大半,并且宋老修士的临死一击也并非全然无用,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后的每一次呼吸换气都带着肺叶烧伤的焦灼感。

    万军之将的对垒,稍有破绽就会是万劫不复。

    暗处有人走来,脸庞在明暗两种光线里交错,

    是一个苍老的男人。

    “果然是你啊,”

    老礼师慢慢抬头看他,露出复杂的笑容,语气温柔又悲伤,

    “师兄。”

    无天绝地,寂静苍茫。

    多年前他就是同这个人,并肩走遍了北域诸国,最后为了救某个女子,来到南温落脚,无声无息落叶坠地三十余年。

    他现在才恍然明白,他口中的师兄原来并没有上山采药,而是在黑暗里潜匿了一天,只为了等待一个杀死他的最佳时机。

    “为什么呢?”二礼师抬头,浑浊瞳孔里只是惘然。

    是啊,为什么呢?他与他相依为命奔走又踽踽缓行了这么多年,是彼此仅有的亲人,

    又怎么有人会将刀子插在自己亲人的背后呢?

    一言不发的他移步走到那个呼吸艰难的枯瘦老者身旁,轻轻唤道:“

    师弟……”

    他顿了一下,语气柔和道:“

    还记得么,反反复复的春去秋来,你我二人画地为牢,不知不觉竟已三十有四年了。”

    这个身形矮胖的老人,竟是不着急断去眼前师弟的生机,带着满脸的缅怀神色轻声道:“

    昔年越山菖蒲师门中,你、我,还有师妹,三人背景迥异,却自幼一同长大形影不离,那时的我们,无话不谈,没有东西不可以分享,似乎感情是极好的?”

    二礼师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是很好。”

    大礼师擦擦刀背上的斑驳血迹,自顾自道:

    “之后几年,我们长大一些,性情娇憨的师妹开始倾心于年少倜傥、天资渐露峥嵘的你,奈何你醉心大道,并未回应她这份少女情愫,早早在及冠之年就下山云游四海,

    她的掌门父亲见我对她很是痴情,修行最为刻苦,为人性子又忠厚夯实,是个能守住祖宗基业的,终于在大限将至之际不顾反对将她许婚于我,连同掌门之位一起,

    生性倔强执拗的她婚后将我视作以花言巧语从师父手中骗得她归属的仇人,前三年竟是不曾对我开口讲过只言片语,更在返山必经的马嵬坡下修了茅屋,日夜思盼去路不明的你。

    门中其余师兄弟早对大位归属不满,因此更是暗自将我笑作废人,

    讥讽我未能与她有夫妻之实,

    我对此不曾回应……”

    二礼师怔怔出神,艰难道:“师兄,你说这些干什么……”

    大礼师笑了笑,低头接着道:“听我说完,第四年春分时节前后,师门有信报传闻你已在游历途中身死道消,她终日以泪洗面,在越山崖顶静静向南眺望,我只是默然看着,尽力劝慰,不曾有丝毫不满。

    那年腊月,细雪飘洒,山下爆竹声绵延,她等不到你,心大概终是死了,也就第一次开口对我说话。

    年末,她怀上了我们的孩子。”

    说到此处,姓周的大礼师停了一停,眼中追忆苦涩皆有,而后霍然间变得狰狞可怖。

    “可是庆圣十七年年初,也就是来年春,竟然有门中弟子,呈报在山下百里外的集市采购时撞见了你,

    她不知从哪个多嘴的口中听到消息

    ,先是喜极而泣,去到神堂跪坐了一夜,觉得是自己六年来日夜的祈求终是被稷原先祖听到了。

    第二天……”

    他无声微笑,笑容很古怪,像是讥讽又像是苦涩,作了个手搭在腹部的姿势,幽幽说:“这个许多年前你还未入师门时,总喜欢粘在我一人身后轻轻叫我师兄的女孩,偷偷走到崖边那棵槐树下,将一碗落子汤饮尽。

    呵呵,蠢女人,她以为自己只要打掉孩子,就算是与我斩断了一概牵连,你这远泊归来的大浪子就总有可能还喜欢她的,是不是?

    可惜啊,她太傻了,傻到连落子汤的剂量都把控不好,傻到就这么死在那棵无人会看见的槐树下,连带着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一起。”

    无天绝地之所,半明半暗中,一个老人半跪在满地尘沙上,他垂下头嘴唇嗫嚅,没人听得清他说什么。

    本名周斟的老人眼神平静,像是不起风的沉潭。

    “你是在问我恨你吗?

    恨啊,起初是恨你入骨,你知道我菖蒲满门是如何被灭,沦落到只剩我一人么?”

    长袖裘衣的二礼师沙哑应道:“

    你说,是掌门生前死敌西羌八魔趁着越山为师妹披白服丧,守山大阵疏于防范的时候,钻了空子潜入门来,肆虐屠杀后被门中诸位长老以死结阵逼退,只余下灵力耗尽身受重伤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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