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正题,赵彻那边取了灵币,也不多留,他还有一件私事要去办。
在旁侍立的贾蕊,想了又想,脚尖在白瓷地板砖了两个来回,终究狠下心上前递出一只信虫,道:“前辈若是下次经过南温,有所需要,可用此物直接联系我,纵使百里之外,我也一定为您送到。”
她的心思,赵彻也懂。梧桐山离南温不算太远,每次钱货交易,她都能拿到不小提成。
留下联络方式后说不定能顺势搭上梧桐山这条线,今后宗门杂物采买,弟子法器配给,其中利润堪称丰厚。
她哪里知道赵彻不过是个冒牌货,做完这次生意她八成一辈子都再见不着他人了。
不过赵彻心思一转,陈景略这种家世,说不定一年半载内都没有用到灵标和手令赊欠的机会。
现在距离年关的梧桐山清算还早,留下只信虫,将来说不定还有文章可做?
赵彻咳嗽两声,勾勾手指头,贾蕊大喜过望,颇有异域风情的高挺鼻梁皱了皱,靠上去把那温软小手覆盖在赵彻手上,甚至还鼓足勇气大胆地挠了挠。
心思纯良的赵彻不疑有他,收好信虫,在贾蕊的恭送中走出香山居大门,站到门口传送法阵,须臾后,眼前白光一闪,
又回到了来时的陌生巷子里。
赵彻摸索着走出巷子,发觉外面原来是穷苦人聚居的城北白井街,远没有清河坊市与平乐街的车马喧嚣。
他思忖一阵,七拐八绕,猫着身子又进了一处阴窄巷子口,两侧都是泥筑的破墙,斑驳荒败。
赵彻才走了几步,腿脚沾了无数泥点,他不甚在意,从洞天指环里取出三十两纹银,装入荷包,但刚往里继续走了一小段距离,
就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叫骂声,
对这地方熟门熟路的赵彻暗道不好,低着头快步小跑。
一处破落小院门口,有个衣着寒酸的年轻人,脸色涨红,分明极愤怒却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穿华服的中年男子抬手制止两个手下的骂声,皱眉道:“
东西与口信我都已经带到了,三日之内,你自行离去,不会有人为难你,
否则……”中年人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错愕的赵彻与中年人擦肩而过,缓步到了低头呆滞的多年好友跟前,问道:“怎么回事?”
名叫秦衷的少年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几月不见人影的赵彻,没去问他的来因,神色复杂道:“府尹家儿子叫来的人,说是让我这两天就卷铺盖离开南温城。”
南温城府尹姓周,有个二十出头的独子,生得状貌魁梧,玉质金相,酷爱书法,笔墨劲瘦,字形疏朗,颇得盛名。
又自幼习练刀剑,府尹溺爱独子,不知使了多少钱财投人教他,经了七八个有名姓的师父点拨端正,已成入流剑客,只是为人好色,自十五岁娶了第一房妾室,自此不断。
六七年来在外眠花宿柳,惹草招风。行事又机深诡谲,勾栏伶人也好,正经人家也罢,他喜欢的都要使了法子哄到手里。
“姓周的?你怎么得罪了他了?要赶你出南温?”
“是小芊,她去了周府当伴读……”
赵彻瞪大眼睛,满脸匪夷所思,“王芊芊?什么时候的事?”
“三个月前吧,黄塾师来院里找芊芊,说是玉堂街的周公子缺个伴读,芊芊才学年纪都合适,就想举荐她去……”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又怎么当得男人的陪读?你家小芊的意思呢?”
身量偏矮的秦衷那双瞳孔有些失神,抿紧薄薄嘴唇,低声道:“
她当晚收拾了下行李,第二日一早就去了。”
“这你也答应?”
一向让赵彻觉得太过耿直的秦衷像个犯错孩子,喃喃道:“我自然是不愿的,可芊芊说当伴读一月能有三两银子,笔墨纸砚都一概不用花钱。
我说我卖力气能养活她,又何必去仰人鼻息?她笑着说,只去两月,赚足来年的束脩钱就回来。”
“所以两月已过,她可回来过一趟?是否托人来过口信?”
秦衷双手揉在一起,嗫嚅了下嘴唇,终究没说出话来。
王、秦两家本来都在百里外的峒城县下溪村,一场瘟疫后大半个村子死绝,本就为邻的两家只剩下了十一岁的秦衷和九岁的王芊芊,两人随剩下的村民颠簸逃荒到了南温城。
当初不过十一二岁的秦衷牵着刚满九岁的王芊芊流浪到客栈门口,老账房注意到傻站着的俩孩子,光是看着人进人出,也不敢开口讨食,实在是饿的面黄肌瘦,
招呼年龄相当的赵彻从厨房偷偷揣了两只烧鸡,加上自己那点散碎银两也一并硬塞给低着头结结巴巴的秦衷。
后来也不知怎的,这对相依为命的孩子在寒水巷一处无人居住的破落院子安下了身。
白日里到城东边的运河码头做些装卸货物的活计,那是南温老牌帮派瀚海帮的地盘。起初身量小、又不懂世故,只能跟在青壮劳力身后捡些散碎零工做活,熬了几年、长到十三四岁,已经能凭气力养活两口人,甚至咬紧牙关一年还省出了百八十个铜钱以作王芊芊上书塾的束脩钱。
如今秦衷十八岁,王芊芊十六岁,后者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赵彻砸吧砸吧嘴,只觉得索然无趣,他沉声道:“让你离开南温?照我看,也许并非是姓周的意思,而是……”
秦衷闷声不吭,过了半晌,才扭头紧紧盯住赵彻的面庞,道:“你什么意思。”
赵彻平静直视他,这家伙的眼神有些惊惶,像是池塘里被杆子惊着的鱼。
赵彻不愿见他这幅失魂落魄的德行,狠了狠心,大声说:“
我的意思很简单,照我看呐,王芊芊这是攀上枝头变凤凰了。是她想让你离开南温城,彻底断了对她的念想!
别妨碍她在周府逍遥快活,七年相依为命,哪及得上他周大公子一时兴起一掷千金?”
这么多年来似乎总是安安静静没啥脾性的秦衷猛的站起身,怒声道:“
芊儿不是这种人,她不过是去作伴读了,赵彻,你要是再说这些话,就出去,权当我没交过你这个朋友。”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