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圆不圆满冯氏不知道,她只知道崔樱完了。

    “你还有兴致说这些街市上发生的事,阿玥都已经告诉我了。崔樱,你心里怎么想我不清楚,但你与人私通,恼羞成怒打了你妹妹的事,我做母亲的不能轻易就这么算了。”

    冯氏眼珠转动,目光发现屋内的床榻边还站着正在铺床的婢女,而崔樱一副梳洗过的模样,“出了这样的事,你还打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准备歇息呢。”

    她倨傲而轻视地对崔樱笑了下,“阿樱,要是真这么算了,今夜你睡得着吗,良心上过得去吗你可得让阿翁和大母对你有多失望啊。”

    崔樱早有准备冯氏会为崔玥出头,而今她又被崔玥抓住把柄,这对母女岂会轻易罢休。

    可她不能轻易就屈服了,她做错事,自然会正正当当地接受惩罚,她没有不认。但这不是让冯氏跟崔玥趁机对她落井下石的理由,她认也只会认她跟人私会的事。

    至于被牵连进来的张幽,她肯定要解释清楚,还有崔玥背后指使她,告诉她的人。

    她不相信,他们那样小心翼翼,仅凭崔玥就能发现这个秘密,崔樱如今心头也已经有了猜测,只需等贺兰霆那里查个水落石出就行。

    冯氏见她闷声不吭,疑惑道“怎么不说话,是被我说中了,所以良心不安,觉得无言以对了”

    崔樱有些出乎意料的点头,“细君一来,就替我把话都说完了,我再解释都仿佛在强词夺理。我有时,还真的羡慕崔玥,她不管受了什么委屈,也不用在乎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只要去细君面前嚎一嗓子,自会有人替她出头。”

    冯氏未必听不出来其中讽刺。

    崔樱淡淡道“有母亲就是好,细君爱女如命,既不想女儿受委屈,为何不教她学聪明些,不要轻易接旁人递过来的刀。尤其,还是要她将刀锋对准家里人。”

    冯氏帮崔玥说话,“都是亲眼所见,今晚阿玥带出去的下人也都看见了你跟顾行之以外的男子卿卿我我,难道这还有假”

    她似是不耐烦了,一想到崔玥脸上的耳光,就像崔樱打在她脸上般。

    从前冯氏是不愿意给人当续弦的,但她因为挑剔,眼光高,她母亲又随着她,年纪比周围贵女都要渐长,实在是留不住了,才开始相看人家。

    她对崔崛有所耳闻,只是百闻不如一见,哪怕对方因为妻子的名声在京畿中,差点沦为笑柄,但他出色的模样还是让冯氏一眼就记住了。

    她同家里人点了头,随后又在私下跟崔崛接触机会,越发同情怜悯他因为一个疯疯癫癫的前妻名声受累。

    受对崔崛爱慕的影响,她对前妻所出的两个孩子也就越发讨厌,尤其那时崔珣已经记事了,继母与继子之间,有种天然的仇视和相厌心理。

    顽劣的崔珣不听丈夫教诲,总是对着干,他的妹妹又是个天残,自小养在她那个婆母身边,冯氏从未将这两个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骨肉一样看待。

    她当他们,不过是寄住在这个家里的陌路人,崔樱迟早嫁人,崔珣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风流骚,这个家到头来,只有她所生的孩子与崔崛才是完整的一家人。

    “崔樱,做出这种丑事的是你自己,何必再给自己找理由找借口,要想狡辩,你就跟我到你父亲跟前说罢,还有你阿翁大母,我都已经派人去请他们到堂前来了。今晚的事不下个定论,待明日顾家人找上门来该作何处理。你德行败坏,做出这种下做事,合该被清理门户才对。”

    “好。我跟你去。”

    崔樱爽快的态度让冯氏秀眉轻蹙,她警告道“你可不要妄想耍什么花招。我有的是办法验证阿玥说的是不是真的。”

    今晚注定是不眠夜,城中的繁华热闹半点传不到远离街市的深宅大户。

    崔府的堂前点满了灯,四周寂静,下人们都被嘱咐没有吩咐不得随意跑到这来,堂外都只留了资历老嘴巴严的管事婢女守着,屋内是除了府里的主子再无其他外人。

    有机敏地多多少少猜到是出事了,然而郎主下了噤令,不许底下私自谈论,管事得了吩咐命下人们互相监督,谁敢非议就地处置。

    不明真相的人只感觉到这气氛堪比崔珣离家的前一年,凝重森严。

    崔樱跪在堂屋中央,接受崔玥对她罪行的批判。

    冯氏更是有备而来,把当初帮她跑腿,和替贺兰霆传信的门房五花大绑地捆来了。

    落缤跟朱墨等人集体跪在崔樱的身后,轮不到她们插话,便只有死盯着地面,想着如何保全崔樱。

    但崔樱来之前就叮嘱过她们,不许她们替她辩解,只要大人们问起,她们就要死了说不清楚不知道,她今晚能一个人将事全揽下,就是预想中最好的结果。

    不然难道要让贺兰霆来替她出头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他是那样的身份,不说他会不会为了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旁人只会认为是她主动勾引他的,既然已经这样了,那还不如她主动承认。

    看在她力保他的份上,希望他不要因为事情败露,而迁怒崔家。

    “阿樱,阿玥说的,你还有没有想辩解的。”

    余氏给了崔樱一个机会,然而崔樱当面摇了摇头,她这个举动让在场的其他人都变了脸色,神情各异。

    余氏跟崔晟对视一眼,二人衣着都是即将就寝的样子,披着外袍。

    崔晟“阿樱,是不是有人逼迫你。”

    崔樱心里不敢看祖父祖母此时的眼神,然而到了这样的局面,她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现实。

    “不是。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那你何为要这样做。”

    “因为情难自禁,我心中已有别人,阿翁,我不想嫁给顾行之了,若顾家明日来退亲,阿翁就替我答应了吧。”

    崔崛插话进来呵斥她的名字,“崔樱”

    他快步走到她面前,手指着她满脸愤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亲事都定了这么久了,你现在才说你不想嫁给他,你以为这门婚事是一场儿戏还有你即便情难自禁也该懂的伦理教义,难道这些我都没有教你你真是真是,我真会养出你这样恬不知耻的女儿”

    被亲生父亲抨击指责,崔樱虽然感到难受,但也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

    她想,父亲可能忘了,她很早就跟他提过,想跟顾行之退亲,可是他不同意,后面便不了了之。

    怎么他忘了,就能反过来说她把婚事当成儿戏呢

    崔樱与崔崛对视,她不屈的眼神明亮如火,“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哪怕所有人都不明白,我自己心如明镜。阿父可还记得初春时,我满腹委屈和心事地从顾家别院跑回来跟您诉苦。我说我不想嫁给顾行之了,我求您给我退亲,阿父可还记得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你要我审视自己,是不是我自己身上出了什么问题。那件事我为了保留一点可笑的颜面,始终未曾跟你们说。如今,我也不想瞒了。”

    “我不懂,明明有问题的是顾行之,他在顾家别院时跟舞姬欢好,被我听见,他羞辱我是个跛脚,背地里看不起我,嫌我给他丢脸,为什么父亲还要我反问自己,是不是我做得哪不够好”

    崔樱红着眼问“可我天生如此,天残也不是我想的,我还要怎么做,才能够好是不是要死一回,祈求来世自己没有缺陷,才能让他满意”

    生死是人最大的忌讳,崔樱冒然提起,当下令在场所有人都眼神惊诧怪异地盯着她。

    崔崛还在寻找话语驳斥,“那也不是你违背德行,跟人,跟人牵扯不清的理由”

    这当然不是理由,那时崔樱还保留自己的原则跟底线,那她是为什么走到这一步

    是从自己的父亲受贿,为了保全自己,拿她做筹码和顾家定亲站队开始,她为了回报生养之恩,为了对得起自己嫡女的身份,于是一步步向现实妥协。

    顾行之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让她为自我堕落寻找的快慰舒服一些的借口。

    她不清楚,顾行之到底有没有被她报复到,但至少父亲相安无事,兄长前途似锦,贺兰霆对她情难自禁的温柔让她泥泞的心里开出了一朵花,她觉得自己的付出没有白费。

    崔崛大概更担心崔樱做出这样的事,会引起顾家的不满,加之又听崔玥说,是当场被顾行之撞见的,已经能想象到他回去后怎么跟家里大人说了。

    “到了这种地步,你还要瞒着我们所有人,跟你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你们到底都做过些什么,你的名节可还在”

    冯氏适时接话,“郎君别怪她,阿樱还年轻,会不会是被人给骗了。”

    她低头看着崔樱说“阿樱,你看大家都在这里,为你的事焦头烂额,你还是如实招了吧,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不为自己想,也要考虑我们大家的心情,明日该怎么应对顾家上门的事才对。可不要再让你父亲,和你阿翁大母为难了。”

    冯氏说罢对自己身边的婢女点了个头,很快一个婆子被领进来。

    冯氏“这是我让人找来的稳婆,生阿源时就是她替我接生的,阿樱名节还在不在,就让这婆子验一验身就知晓了。也好还阿玥一个清白,没有白白挨长姐一巴掌。”

    她竟然要对崔樱验明正身,好好一个嫡女让一个稳婆来证明还是不是处子之身,无异于是对崔樱的侮辱。

    就连余氏也不赞成地皱起眉头,忍不住起身,“你把阿樱当什么人了”

    冯氏一见余氏站出来为崔樱说话,一脸尴尬地看向崔崛,“阿娘误会了,这只是我的一个提议,要是阿樱自己主动说出来和她有瓜葛的人,也就用不上这些了。”

    崔崛正在气头,“我看阿禾说的也没什么不对,她要是还嘴硬,不知羞,那就让她知道些厉害。”

    崔玥大着胆子附和,“好好的一个团圆夜就这样糟蹋了,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风言风语,我以后都不敢出门了,怕一出门就要被人看笑话。”

    一双双眼睛盯着崔樱,都在逼她做决定,催促她快点把人说出来。

    “不用验了。”

    崔樱脸上的愁容散去,化作一片宁静,她掠过崔崛,目光定定地看向余氏和崔晟,“我已非完璧,对方是谁,我不会说的。阿翁,大母,是我不孝,我愿认罚。”

    崔晟“你可知,婚前与人私通,按照家规,该如何处置。”

    崔樱“该被革姓除名,断绝关系,从此与家中毫无瓜葛,今后在旁人面前更不得提起崔家一丝一毫,不得以崔家的名号行事。从今往后,不管是生是死,就是存活于世间的无名氏。”

    崔晟温和的面庞瞬间布满威严肃穆,“你不害怕没了崔家,从今往后你就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高门贵女了,衣食无忧从此与你无关,没有生技不能自保,就是在繁华如昔的京畿城内,你都难以生存。阿樱,你可要想清楚。”

    余氏重重地叫她一声,“阿奴。什么人能让你如此护着,你这般保密,他可能为你做到这种程度你现在说出来,大母愿意为你做主,你要是不想嫁到顾家,那就退了这门亲事,但要你拼命相护的那个人站出来娶你才行。实在不行,大母舍了这张脸,去对方府上相谈这门亲事怎么样。”

    “晚了,大母。”

    听见退亲,崔樱早已不如以前那样激动。

    她心中没有一丝波澜,至于让贺兰霆娶自己,她嘲弄地勾了勾嘴角,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他要是站出来,皇后跟圣人岂会不怪罪崔家没教养好女儿,勾引了储君,闹得太子跟表弟发生龃龉。

    到时让天下人怎么看贺兰霆,怎么看崔家,算了罢。

    崔晟“看来你心意已定。”

    崔崛手点了几下她的方向,厌弃地道“你真是没救了,我当初就不该让你母就不该让你生下来。”

    尽管崔崛再生气愤怒,说出来的话让崔樱无数次想要反驳,然而临到头来,她还是沉默地扛下了所有。

    崔樱弯下身子,朝余氏跟崔晟叩首。

    最后一下她贴着地面,闭上双眼,决绝道“是,错了就是错了,我无话可说,也没有想辩驳的,若是被赶出家门,今后不能在阿翁大母身边尽孝,还请两位保重身体。孙女罪孽满身,但愿来生还有机会偿还。父亲有崔玥崔源一双儿女在身边,应当也不需要我和阿兄陪伴了。”

    崔崛大怒“你还有脸提你兄长”

    之后崔崛还有什么苛责的话,崔樱都不想听了。

    因为崔晟打断崔崛的话语,下了最后通牒,“来人,把大娘子押下去,暂且关进省思室。七日之内,她何时想通,就什么时候放她出来。七日之后,她若还这般坚定,那就按照规矩处置,革姓除名,赶出家门。”

    崔樱被押下去,她的婢女们也都被下令交给管事训话调教。

    一夜之间,崔府上下都知道大娘子做错了事,而今被罚关去了省思室,那里只有崔家子弟犯了大错才会被关进去,还不是单纯关押着那么简单。

    里面是不许人睡觉的,饭也不一定给吃,水也不一定给喝。

    省思室存在的目的,就是致力于反思和认清自己的错误,要让人改过自新,族里最威严的先生都会过来跟犯错的子弟谈判,一次谈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反反复复,直到折磨的人意志不济,精神衰败松口才行。

    崔晟定下的日子是七天,通常对一般人来说,三天就已经是极限,七天明显是为了恫吓崔樱,让她服软。

    身为一家之主和祖父,崔晟也很恼怒到底是谁引诱了崔樱,让她这样豁出去,不顾一切地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护着一个人。

    对方要还是个男人,就该在他规定的期限之内,走出来替崔樱摆平这一切。

    张幽到太子府邸来得很早,方守贵问他用过早食没有,得到回答就带他去书房了。

    在走进庭院时,方守贵脚步越发轻缓,“太子沐浴去了,还要劳张大人再此处等等。对了,昨日太子为了批阅公务,整夜没睡,烛火到天明才熄。如此废寝忘食虽也不是没有过的事,可这次都持续好几夜了,眼见得弄坏身子的事,那不是让人遭罪吗。张大人,你可要帮着劝一劝太子,切勿过度劳累,什么公事如此重要,都过去几天了,不能缓一缓吗”

    不多一会,张幽就见到了方守贵话语中,连着几天没好好休息过的贺兰霆。

    他那张棱俊的脸和往日别无二致,刚沐浴洗净的身上透着一股湿润之气,他眼底是红的,眼珠周围弥漫着一圈粉雾般的血色,说话的嗓音要低沉许多,周身的气势浓厚得宛如黑云摧城般冷硬。

    张幽是来例行汇报公事的,但他发现,从他说话起,贺兰霆不是很少开腔,话语简略,就是在微微出神。

    蹙起的眉梢和抿紧的薄唇,有意无意拨弄摩挲的扳指,都象征着他心思不在张幽的话上。

    他还会时不时地望向书房内,那只釉白瓷瓶,张幽看了,那里面不过插着一株红豆枝,别无其他。

    而且因为脱水,枝叶已有了枯萎的迹象,贺兰霆甚至都没让人把瓶里的枝条换掉。

    张幽叙说完公务,正要请贺兰霆做决断,就听他提出新的要求,“先说崔樱吧,她怎么样了。”

    崔府的动静,张幽一直有关注。

    崔樱被关禁闭的事,他当晚就拿到了消息,汇报给贺兰霆听,本以为太子会吩咐安排做点什么,结果至今未有动作。

    张幽又不能干涉,且这件事崔樱自己明确表示,让他们都不要插手,她要一人承担保全太子,如果真动了手脚,说不定还会浪费了她的心意。

    “崔府那个省思室,据说在整个崔氏一族里都是出了名的堪比刑罚室的地方,那里受的不是皮肉之苦,而是磨的人心。”

    “人心怎么磨。”

    贺兰霆语调幽沉,容色未变分毫,看着像是漫不经心。

    张幽很难猜测他到底是对省思室好奇,还是出于对崔樱的关心,因为太子知道崔家对崔樱做出七日之后要革姓除名的决定后,就像默认了崔家对崔樱的处置一样,并没有露出半分怒容怜悯。

    张幽觉得,如果换成自己,早应该去崔府请罪了。

    但站在太子的角度,仔细思虑,又觉得很不现实,作为未来的一国之君,是不能太长情的,太子的声誉比崔樱重要太多,一个贵女和储君相比算什么。

    将来若是被史官记载在册,就很不好看了。

    而且而且本身,太子就要对付如日中天的贵族势力,顾家是太子母家,若是不那么贪心,也会一直相安无恙。

    但顾家偏要跟崔家结党搅和在一起,那只有先拿他们当出头鸟来搓一搓世家们的锐气了。

    崔珣跟顾行之,就是太子选为动弹两家的砝码之一,崔珣领了官职去灵州上任,打的是将来与世家分庭抗礼的目的,同时也能分裂崔家的内部势力。

    而顾行之,自然是让他挑起顾家与太子之间的矛盾,要是闹大了,正好也有理由收拢回一些曾经赋予过顾家的权利,这些都是太子与圣人商议过的。

    每一步都如棋局一样排布好了,只是没想到在紧要关头,崔樱会主动站出来揽下一切麻烦。

    张幽不禁出了神,等他说话的贺兰霆眸如猎鹰,目如利箭射过来。

    “是这样。”

    张幽舔了舔干涩的嘴皮,回忆得到的情报,把这四五日崔樱遭受过的经历告诉贺兰霆。

    “崔氏为了省思室,历来都设有七位训诫的先生,三男四女,都是族里德高望重的人物。这些人在训教方面手段了得,崔宰辅的目的一开始,是为了逼出殿下,二是为了让崔娘子服软,才设定了七日时限。”

    “可是没想到”

    太子稳得住,崔樱竟也稳住了。

    “据说进过省思室的,出来后没有一个不安分,那里除了一扇窗,什么都没有。进去第一晚,是不许让人睡觉的,但凡崔娘子闭上眼,就会有人进去将她唤醒,每隔半刻钟会有人问她,知错没有悔不悔过说是不说,统共就这三句话,反复询问。”

    “崔娘子认错,却不悔过,也不肯说。熬到天亮,崔府里的人鸡鸣而起,在其他人用早食时,崔娘子是得不到一粟一粒的,也不会有人给她送水喝。即使这般,下人还会给她送去笔墨纸砚,让她默写出自己的罪行,不能修改和错一个字,等到训诫先生到来,要当面诉说自己的罪状。彼时口干舌燥,饥饿难熬,先生会以情理说服之,劝说崔娘子回头是岸。”

    “这是第一日入夜后和后面的日子会更加难熬,反复淬其心,炼其骨,直到崔娘子受不住为止,吃食方面还不是最苛刻的,最难为情的是需要缓解三急。崔娘子虽然吃的不多,省思室也有意饿着她,但还会有这方面的需求,里头是不会恭桶的,所以自理方面都需要崔娘子自己”

    贺兰霆拨弄扳指的手停下。

    张幽仿佛耗费了不少力气,艰难地说完,“需要她自己处理,听说,到了第五日,崔娘子已经快要形若槁骸。她曾经向下人请求,提出的不是为了让人帮她求情和送些吃的喝的,而是让对方帮忙去看一眼府里的相思树,看看树上的荚果有没有在。若是有,帮她折一枝回来。”

    他跟贺兰霆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瞥向那只釉白瓷瓶。

    贺兰霆沉闷的声音示意,“接着说。”

    张幽“崔娘子表示,只要树活一日,相思还在,她就还在。最后那下人也还是没能去帮她折一枝回来,当天那棵相思树就被砍了。”

    贺兰霆“红豆荚果是毒物,崔家是担心她借此吞食自尽。”

    贺兰霆的话显得理智又薄情。

    张幽点头,认同了贺兰霆的话,却也不妨碍她胆大地说了一句,“兴许如此,但崔娘子对殿下的情意有目共睹,不是吗。”

    贺兰霆掀眼冷漠地盯着他,他看上去是那么的冷静尊威,清醒得叫人害怕,“所以呢,张幽,你三翻四次帮崔樱说话,在孤跟前提点她对孤的情意,你想做什么,还是想让孤做什么”

    “臣不敢。”

    张幽自知触怒了对方,依言从椅子上起来,跪倒地上,“臣只是觉得,崔娘子这样的人,为了情意做到如斯程度,实在令人钦佩。殿下要是真的不在意,又何必让魏科去查幕后指使,又何必接连几日彻夜未眠,又为何红了双眼。”

    “还又为何,要听臣说了这么多有关崔娘子受罚的事。”

    一道白影从空中抛落。

    白玉碎片砸在了张幽的身边,溅到了他的衣裳。

    外面听见声音的方守贵着急地敲门,“殿下,出什么事了”

    书房内寂静得让人感到压抑窒息。

    良久,贺兰霆道“你说得对。她对孤有情,孤回报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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