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啊...

    脖子疼死了...

    我怎么睡着了?

    范宁从听众席上昏昏沉沉地醒来,头朝前侧歪着,近乎与肩平行。

    ——一个坐姿睡着后的典型不良姿势。

    啊啊啊啊疼疼疼,抬不动,抬不动,脖子要废了...

    他只觉得颈部犹如水泥灌封般,每抬正分毫都疼得要命。

    周围异常安静,心脏跳得厉害,自己能听到它的声音。

    花了不少时间,范宁才艰难地把头抬正,缓缓睁开眼睛。

    视野昏暗模糊。

    重新闭眼,深呼吸几次后再睁开,这才借着远处几道微弱的绿色光源,看到了前方正对着自己的舞台轮廓。

    还有舞台前列的一排鲜花盆栽、再往里的几把椅子和谱架,以及中间的一架三角钢琴。

    由于光源的缘故,物件的黑色轮廓都笼上了一层黯淡的幽绿色。

    范宁这才回过了点神。

    不是吧?演出结束了也没人喊醒我?

    这里的工作人员都不清场检查的吗?

    ......

    范宁,性别男,普通工薪家庭出身,职业是一名...化学工艺研发工程师。

    看起来好像挺高大上,毕竟行业招聘岗位大都是这么写的,但范宁和他的同行,一般都将其称之为——实验室砖工。

    高考填报志愿也好,大学四年时光也好,范宁都和大多普通人一样:

    想法不多、走哪算哪,乐于跟风、开心就好,总体吃喝玩乐、偶尔发愤图强。

    好在底子不错,后来凭一点运气,考上了本校研究生。

    毕业季随便投了几家专业对口的公司,最后去了某城乡结合部的化工厂,领着一份尴尬的工资。

    正所谓他在设计院画图,你在工地上打灰,而我在实验室涮瓶子:我们都拥有光明的未来。

    如果非得说范宁有什么稍微不普通的地方——

    他热爱音乐,尤其是古典音乐。

    得益于小时候兴起的特长风和爹妈纯熟的双打技巧,他断断续续学过一阵子钢琴。

    高中以后,因为学业压力就没学了,但随着人逐渐长大,有一些热爱的东西,会在不知不觉中被重新认识。

    他喜欢练琴,喜欢听古典唱片,喜欢一个人研究各种各样的作曲家和音乐理论,喜欢听音乐会。尽管同好不多。

    走出校门不到五个月,范宁切实地感受到了来自社会的毒打。

    好在有这份精神慰藉。

    ——比如今晚,996工作的间隔,2个小时去市中心的车程,一场室内乐作品音乐会。

    范宁上一秒的记忆,就是在听着演奏进行时断了篇。

    “所以好不容易听一次音乐会,我怎么会睡着的呢?”

    “来的路上,在车上我休息过。”

    “难道是最近被老板压榨地太厉害了?”

    视觉逐渐适应了昏暗,身体疲软也稍微缓解,他撑着站了起来,准备掏手机看看现在几点了。

    唉...明天还得继续搬砖啊。

    在身上摸索了一阵,衣服的手感不太熟悉,他疑惑地环视了一下音乐厅四周,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虽然看不清远处的墙壁,但这个音乐厅比印象中实在小了太多,容纳听众的座位不会超过一百席。

    虽然自己只占了一席之地,但有一种莫名的局促感。

    黯淡的绿色光源也不是安全通道标志,而是从墙壁高处几盏看不太清的灯里发出的。

    “嗯?那是什么!?”范宁的目光再次落回舞台。

    谱架下面似乎有一摊杂物,还有,另一边钢琴凳下面也有一摊。

    他的心中突然泛起一丝焦虑和惶恐,深呼吸几次,定了定神,向前走几步,再一个大跨步上了舞台。

    咚——鞋面与空心木质地板的撞击,在原本寂静无声的音乐厅里回响。

    好像是一摊衣物?

    扑通、扑通、扑通......范宁一步步地走近,心脏重新跳得厉害。

    一种毛骨悚然的体感从他的背后爬起,先是尾骨,再爬到脊椎与后颈......

    一步,两步......

    在他走近那台钢琴并看清其中的一摊后,这种感觉终于从头皮上炸开了!

    地面上是一个人影,不,准确的来说,只是平面上的一个人形轮廓,被难以名状的深色烟熏状痕迹勾勒出扭曲的头部、躯干和四肢,再呈放射状弥散。

    就像被什么未知的事物溶解、或燃尽、或蒸发了一样。

    诡异的是,帽子、衣服、裤子、鞋子、手套...各种物件完好无损,大致按照人体的顺序,散落在人形轮廓的内部。

    另外谱架下的一处也是同样情况。

    “这是...之前台上的乐手?”

    范宁的背心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他似乎应该本能地喊出一声,再噔噔噔退后几步,但实际上双腿无力,嗓子发哑,原地未动。

    僵持期间,他似乎看到这人形痕迹有过几次蠕动,就像活物一样,又似乎只是幻觉。

    直到他都快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才鼓起逃离的勇气。

    他不敢转身,而是一步步倒退,退下舞台,退到墙根,拉开了足够的距离后,才猛地转身。

    呼...呼...

    粗重的呼吸声回响,范宁脑子一片空白,在微弱光源的指引下,顺着音乐厅一侧的墙壁,跑到了类似走廊的连接口,扭身一头扎进了黑暗中。

    在黑暗的尽头,一顿胡乱摸索,终于摸到了一个类似门闸的东西,随后一把推开。

    强光照进了他的眼里。

    光并不来自外界的太阳,而是来自门外几个人手中的电筒。

    “警察,站住,冷静!”

    刺眼的不适应中,范宁的视野所见断断续续,模模糊糊。

    他先看到了三排扣的黑色制服,又看到了卡其色流苏肩章和袖饰,最后看到了他们头上的红白格宽檐帽,和帽子之下凝重的神色。

    “......”范宁愣住了,不仅是因为他们的装束和长相,还有所说的话。

    这种语言他从未听过,又在现在以奇怪的速度迅速熟悉。

    这句话像一把巨大的汤匙,狠狠地在他的脑海里搅动了一把,让什么东西破碎了,带出一大堆混乱的记忆碎片:

    这里是新历912年的乌夫兰塞尔,位于提欧莱恩帝国北部,因工业化而崛起,现今是帝国第二大城市。

    卡洛恩·范·宁,圣莱尼亚大学四年级学生,音乐学专业。

    父亲曾是这座城市小有名气的民间美术家,透纳美术馆馆长,3年前在参加第39届丰收艺术节期间失联,至今音讯全无;母亲则早已于多年前病故。

    家境上来说,卡洛恩曾算是典型的中产阶级,得以有条件考入圣莱尼亚大学,并负担得起艺术类专业的学费。

    但父亲失踪后,美术馆的运营显然难以为继。

    起初他变卖了一些父亲的画作,用来结清前期业务往来产生的正常债务,以及用于设备修缮维护和发放人员工资等。

    再后来不得不遣散人员,闭馆停业,节衣缩食,独自一人住在一栋小公寓内。

    ......

    记忆深处还在不断地涌来纷乱繁杂的碎片,它们相互拥堵推搡,让他的脑袋一阵又一阵的抽痛。

    太阳穴突突狂跳,耳鸣出现,视线中警察们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范宁由站变蹲,由蹲变躺,最后的一刻,他的眼里是天花板,而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我这是,穿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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