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布满云团,遮蔽圆月,只露出浅浅一端。月光似有不服,极尽努力地穿透云团里浅薄一处,去拥抱地上的一切。
柳胭侧躺在床上,掌心覆在被褥上轻轻地拍着,哄着孩子入睡。
孩子紧闭双眼,已然熟睡入梦,她的困意渐渐袭来。捂嘴打着哈欠,眼皮子禁不住地往下坠。
翻身吹灭床边小桌摆放的烛台,烛芯一缕青烟冉冉升起。月光闯入窗台,给昏暗的房间带来一丝光亮。
一声哨声在寂静的夜间骤然响起,惊醒了即将入梦的柳胭,双眼猛然睁开。
这并非寻常的哨声,这是她们族人惯用的训马哨,听着像是鸟鸣一般,但没听过的人根本无法分辨,只当是不知名的鸟的叫声。
小心掀起被褥一角,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又给孩子掖好被褥才去拿衣桁上的披风。怕被下人发现,她没有打灯笼照明,借着微弱的月光摸黑前去。
她记得声音传来的方向,但走得很慢很慢,一路上她都要躲在阴影里行走,还要避开夜里巡逻的路线,以防撞上巡视的侍卫。
花了不少时间才抵达声音发出的大概位置,却发现四下并无人影。抬手遮住下脸,极小声地吹了一声驯马哨,一个黑色人影从前方的大树后走出来。
“阿洺。”
柳胭拉着他躲到不易被人发现的暗角,担心说道:“你这般贸然闯入王府,若被巡视的侍卫发现,会很危险的。”
“我已经没有更好的法子,才会出此下策。”苏川暂时想不出能把柳胭带出王府与他相见的法子,他只能靠自己。
花魁大赛当晚,未曾料到意外突发,柳胭没能按照约定到他藏身的房间会面,苏恪又在花楼,他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以至于他们兄妹二人近在咫尺,却没能说上一句话。
“算算日子,自从你和亲奉鸣国,我们有七年的时间没见了。”
柳胭鼻头有些发酸,“是啊,不知不觉间,都已经七年了。”
“这七年间,咱们蚺溪发生了很多事,你听闻过的,或是未知的,无一不在改变着蚺溪。”阿炟感慨良多,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知道,如今你已是奉鸣国的王妃,蚺溪的事本不应牵扯你,父王也曾劝诫过我。可是比方国死咬着不放,蚺溪子民的日子也不好过,局势不稳,举步维艰,唯有奉鸣出兵才能解救。”
柳胭低头不语,不知她是为难还是不愿掺和,阿炟继续道:“你忍心看着自己的部族,自己的子民深陷战乱,不愿相助吗?”
她何其不想救自己的部族,当初伯爹将她送来奉鸣和亲,个中意义,不就是为了部族的未来,为了子民能过上平稳的日子吗。
只是她寄人篱下,人微言轻,即便她向父皇跪求,未必能得到重视。
“阿洺,你可是奉鸣国的王妃,只要你肯低头去求你的夫君,让他向奉鸣国君进言,蚺溪就一定有救。”
柳胭眉心紧凝,尽显难色,忧心忡忡地看向阿炟,阿炟恳求的目光令她难以拒绝,“我……我尽量试试。”
阿炟大兴喜色,“好,好,只要你肯去试,蚺溪就还有希望。”
阿炟的话,让她觉得蚺溪的存亡好似就在她一念之间,显得那般轻巧。
可谁人知晓,她为了蚺溪,每日重复着循规蹈矩的日子,不敢有半分差错,如负着巨石一般扛着过了七年。就在今夜,压得她难再喘息。
“在那边,追。”
嘈杂的说话声从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柳胭看着光亮的方向,似乎往他们这边来了,莫非他们被发现了?
推搡着阿炟,带他到另一条巡逻少且僻静的路,“快离开王府,被抓着了就难以逃脱,从这条路可以到侧院的偏门,那里巡逻的侍卫少。”
潜入王府的人被抓住,侍卫不问缘由,当场挑断手筋脚筋,就地逼问后,不愿招供,就会割去舌头,扔到林间等着野兽蚕食。
这是苏恪下的命令,凡是潜入者,皆是如此残忍的下场,她曾亲眼见过。
“出去之后,往后都不要轻易涉险潜入王府了。”柳胭郑重说道,“有任何事,我会想办法联系你。”
阿炟不解,以他的身手对付这几个侍卫简直绰绰有余,她的反应是否太过紧张了。
“好吧,你好好保重。”
循着柳胭指的方向,阿炟的身影没入黑暗。眼看着阿炟彻底没影,柳胭反身向另一个方向跑去。侍卫看到一闪而过的人影,加快脚程,跟了上去。
“转过来。”
一把银剑抵在柳胭的肩上,她缓缓转过身,侍卫立即放下武器,跪在地上请罪。
“属下不知是王妃,冒犯了王妃,还请王妃恕罪。”
“发……发生了什么事?”柳胭捂着自己剧烈跳动的胸口,掩饰自己的心虚问道。
“回禀王妃,属下等人巡逻时,发现有窃贼潜入王府,正在缉拿,追着过来就看到王妃您。”侍卫解释道。
柳胭舒了一口气,原来是有窃贼潜入王府,幸好发现的不是阿炟。
“王妃这么晚了,怎么独自一人在此处?”
“我睡不着,就出来……逛逛。”
“王妃,现在还未抓到窃贼,府中虽已加强防备,但仍旧危险。”侍卫唤来身后另两人,“不如让属下送王妃回房,保护您的安全。”
“抓拿窃贼是当务之急,我一个人回去便是。”
柳胭说完,裹着披风快步离开。但侍卫仍安排了两名侍卫在身后不远的位置跟随,以防不测。
阿炟回到苏川的府邸,苏川正在客厅气急败坏地等着他。
不说一声就跑出去,苏川知道他肯定是去找柳胭了。可那恪王府岂是他来去自如的地,稍有不慎,被当做杀手拿下,他有心要救也赶不到恪王府。
“都说了我会想办法,让你在府里好好待着你就是不听,非要夜闯。”苏川指着阿炟的鼻子说道。
“想办法,等你想出办法,得猴年马月去了。”
“你贸然潜入,一旦被抓,阿洺为了救你,不得不站出来,你会害了她。”苏恪府中的条令他是知道的,他曾偷偷派过人给柳胭传口信,没一个能活着回来。
“我承认是我鲁莽,还不是因为你日前就跟我说,大皇子已经向皇帝请求亲自带兵前往边境,可我在府里这几日,没见任何行动,那我只能按照我的计划来。”
苏川自知理亏,当日父皇同意苏擎带兵前往,他也高兴蚺溪有救,但朝堂之事多有变数,出兵一事,或许还需商讨。
“今夜之事,就此翻篇好吧。”苏川打住二人争辩,“蚺溪的事,我还会再想办法。”
阿炟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水,没有理他。
“阿炟,你我从小相识,蚺溪算是我第二个家,有很深的感情,我也很想帮蚺溪度过危难。但这不只是一个部族的事情,它牵扯的是整个奉鸣国。”
阿炟撇过头,依旧没有回应他的话。
“答应我,往后,你还在都城一天,切记,不能轻易踏出府门半步。”
“知道了知道了。”阿炟摆摆手,敷衍答应。其实一听到会害了阿洺,他就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苏川还想说些什么,看他百般不愿的样子,收回了嘴。“知道就好,别再给我乱跑了,否则我就让管家拿个笼子把你锁起来。”
他可是不开玩笑。
“我是野兽吗?”阿炟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你是野马。”
阿炟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跑起来就没人追得上,小时候没少跟丢。自己跑得没影,把他和柳胭落在山里,他们两个人不识山里的路,困了一天才被找到。
后来,只要和阿炟一起,得用大铁链子把他拴着才不会跟丢。
“我要是野马,那你是蛮牛,哞哞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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