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峰的半山上,有一块状如飞云的岩石,突出在山崖边,巍巍然欲破空飞去。

    老幺身穿淡蓝色道袍,端坐其上,正在修炼魔教的无上神功——阴阳二气。

    阴阳二气乃魔教四大魔王之一、英无神家传的独门武功,奥妙无比,  与君无伤的九重灵霄一起,号称魔教最高深的两大功法。

    英家的独门不传之秘,为何出现在老幺身上?

    答案只有一个:老幺也是英家的人。

    英无神是她的亲舅舅,而她的母亲,则是英无神的亲姐姐:英红袖。

    英红袖早就消失无踪,不知去向,所以老幺没有母亲。

    她的父亲呢?却是一个谜,  世上只有寥寥数人知晓。那也是魔教最大的秘密之一。

    正因为如此,老幺备受教中高手、长老宠爱,尽得三十六煞武功的真传。

    阴阳,是天地间最本源、最不可思议的两种力量,故黄帝内经云: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

    又曰:天地者,万物之上下也;阴阳者,血气之男女也;左右者,阴阳之道路也;水火者,阴阳之征兆也;阴阳者,万物之能始也。

    老幺在云石上修炼,自身真气与天地间的阴气、阳气感应、转化,身体慢慢地融入自然之中,浑然无间。

    此刻,她的身上,  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若有若无。

    一名长须男子出现在她身后,黄袍黑带,负手而立。

    那人生的奇伟而俊秀,鼻梁高挺,剑眉斜斜入鬓,目光深邃而坚毅,正是魔教三十六煞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忘忧神煞沈忘忧。

    沈忘忧深深地注视着老幺的曼妙背影,目光开始变得迷离、痴醉。

    那个姿容绝代的女子,为什么偏偏喜欢身穿一身的素净道袍?难道是因为她经常外出远游,方便掩人耳目的缘故?

    她平日的言辞间,为什么总是淡漠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呢?难道因为她的心,早已另有所属?

    以她的姿色和气度,她应该描眉、点唇、梳起高髻、戴上珠翠,穿起长裙,立于厅堂之上,向众人展示她的绝世容光。

    老幺不冷,脸上总有春日般的微笑,但老幺心硬。

    沈忘忧的神目异彩,就算不施展迷魂大法,  也足以让世间大多数女子倾慕迷醉,  拜倒在他深情的注视下,然而,对于老幺却毫无吸引。

    他根本看不透她的内心。

    这个名唤忘忧的男人,心中有了一种无法忘却的忧愁。

    老幺渐渐从与天地交融的状态中醒来,她张开凤目,掩嘴一笑,说道:“忘忧神煞难道忘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吗?”

    沈忘忧乃奇男子,潇洒一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今男女之大欲也,幺姑娘可以醉心于武学,不问男女,不问世情,却不能杜绝别人的爱慕之心。”

    将爱慕之情说得如此堂皇的,也只有沈忘忧一人。

    老幺美目流转,站起来,回转身,面对沈忘忧。微风拂动她的道袍长发,显得格外娇柔动人。

    沈忘忧刹那间有种冲动,想冲过去拥她入怀,好好爱怜一番,那将是什么样的滋味呢?

    他不敢想,也不敢动,身躯挺立如磐石。

    老幺的笑容犹如春风般和熙,不过她眼里的寒气未减,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混合在她身上,诡异莫测,只有观察入微的人才能领会。

    她微微一叹,指着石峰下的秀丽江山说道:“你且看看,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沈忘忧道:“我的眼里,只看到了幺姑娘一个人。”

    老幺道:“你看,下面草田肥沃、河川纵横,万物正在茁壮生长,生因春,长因夏,收因秋,藏因冬,失常则天地四塞。我倒觉得,天地很广阔,人生很短暂,世上不仅仅只有男女情爱。”

    沈忘忧正色道:“沈某知道,你心里一直有雄图伟略,在下愿意跟随左右,甘为驱策。幺姑娘连一个小小的机会也不给在下吗?”

    老幺慢慢地走近,说道:“我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振兴本教、重整本教,为本教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局面,所以,我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牵挂,更不会给任何人以任何的承诺,沈忘忧你明白吗?”

    她越走越近,近到身体即将和沈忘忧的身体触碰,近到她身上的香气透入对方口鼻,沈忘忧双目一眯,呼吸变得急促。

    老幺凑近沈忘忧,在他脸上轻轻一吻,然后蝴蝶一样飘开,格格娇笑道:“多谢你,现下我还不需要,或者将来有一日……”

    笑声不绝,一路飘下山去。

    沈忘忧如同一尊石像,呆呆地痴了。

    东天魔教吞并西天魔教之后,势力开始向南天魔教渗透,南天魔教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所以老幺自动请缨,来找司空跋扈商议。

    司空跋扈对于老幺的武功知之甚深,对她的身世渊源也或多或少了解,他相信,只有老幺出马,才能制止住东天魔教扩张的势头。所以他一直在等。

    老幺来了,带着微笑和眼里一贯的冰冷。

    那种眼神,司空跋扈熟悉,跟另一个人实在太像了,因此他的眼皮不由地微微一跳。

    司空跋扈道:“你已经想好了?”

    老幺道:“想好了。二十八宿不用全部去,我带东方苍龙七宿的亢宿、心宿,北方玄武七宿的斗宿、虚宿,西方白虎七宿的奎宿、参宿,南方朱雀七宿的张宿、轸宿即可。”

    二十八宿近几年一直是她代为教导,可谓有半师之谊,对她一向言听计从,调动起来得心应手。

    再说,二十八宿经过多年苦练,武功日益精进,这次出动,正是对他们能力的一次极佳的淬炼。

    司空跋扈道:“东天魔教动用杀无赦令,压服各大门派,使之不敢与我南天魔教靠拢,这招釜底抽薪可谓毒辣,没有这些门派帮会的依附和供奉,我方便难以为继。你有什么办法?”

    老幺拂拂长发,说道:“他们有杀无赦令,我们也可以有杀无赦令,凡归顺东天魔教的,杀个片甲不留便是。杀一儆百,让这些帮会门派好好掂量。”

    司空跋扈想不到充满浓浓杀意的话语,出自眼前这个言笑盈盈,容貌秀丽的女子口中。

    但他还是决定放手让老幺一试。

    他取出一柄兵器,似刀非刀,刀刃类似火焰状,说道:“这把小赤炎我送给你了,配合你的阴阳二气,更加相得益彰。”

    老幺笑道:“多谢司空大人。”

    老幺召集亢宿、心宿等人准备出发,鬼宿却送来一个包裹,说是忘忧神煞转赠。

    她打开包裹,徐徐展开内里的物品,却是一件淡红色的曳地长裙,色泽华丽,质地柔顺,上手极为舒服,裙尾和袖口用金丝修饰,显得华贵大气端庄。

    老幺眼光不俗,一看便知,那是用天下最好的苏锦,而且是用其中的细锦制成。

    “算了。”她自语道:“到底一番心意,我何必要残忍拒绝呢?”

    沈忘忧多情,所以不能忘忧,而老幺虽然排名最末,但她却要做那万人之上的那一个。

    南天魔教出征,一出手便令整个江湖震动。

    谁也想不到,一向沉默蛰伏的南天魔教,居然具备正面对抗东天魔教和君无伤的实力,数个刚刚归顺东天魔教的小门派,几日之间便被屠戮殆尽,东天魔教邀请出山,充任特使、传递魔君玉牌的几个隐世高手,也都受了重伤,纷纷铩羽而归。

    荆湖路的十帮九派,欢欣鼓舞,自此更加不受东天魔教挟制。

    江湖中人传闻,有一位神出鬼没的女道士,武功高得不可思议,魔教特使根本不是对手。

    而女道士手下的几个青年,各个具备一流高手实力,降服各个门派帮会毫不手软。

    铁无常来找司空跋扈,魔王来势汹汹,眼中闪烁着慑人的凶光。

    铁无常道:“你这个老家伙,放心让老幺一个人去冒险?”

    司空跋扈笑道:“嘿嘿,老幺的武功修为你清楚啊,自保不是问题。何况,她是想跟君无伤赌一口气,看谁的心狠,看谁更无情。”

    铁无常雄躯一震,说道:“那么,传说说的是真的了?她跟君无伤原来是……”

    司空跋扈道:“没错。”

    铁无常狂笑道:“难怪,难怪你这般笃定。他奶奶的,魔教三司果然安排了一招妙棋。”

    司空跋扈道:“君无伤的特使不难对付,怕就怕,后面还有几个神煞会出动。谁不想试试老幺的斤两啊?”

    铁无常冷冷道:“大不了老子出手,助小姑娘一臂之力。”

    司空跋扈道:“不妥。魔王出面,君无伤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反倒坏了大事。东天、南天全力死战,大家死伤惨重,有什么好?只会便宜了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

    铁无常道:“好了,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接下来该干点什么?喝茶?喝酒?还是打上一架,比个高低?”

    司空跋扈笑道:“魔王息怒,我们静候老幺佳音。”

    是夜,在城外一个荒废的院子里,几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或坐或卧或站,正在歇息聊天。

    这几个人略带疲倦,有人身上还带着伤,不过人人都精神振奋,神态轻松自如。

    其中一名文秀青年问一名英俊青年道:“亢宿,你的手臂伤势如何?要不要换二十八宿其他人来替代?”

    英俊青年歪歪嘴,哼了一下,说道:“我虽然中了轿中人一爪,可也打塌了他半边轿子,杀了两个抬轿的昆仑奴,嘿嘿,这叫两不吃亏。一点小伤不碍事,反正骨头又没有断了七八截,遇到别的高手,照样上阵。”

    一个黄脸青年笑道:“轸宿可不走运,红袍判官手中的生死勾魂笔,毒汁厉害无比,轸宿一时大意,沾了一点,险些性命不保,还是神煞大人用她炼制的解毒丹替他解了毒。”

    一名雄壮的青年躺在地上养伤,脸色有些发青,忿忿说道:“心宿,如果不是我缠住那个判官,你能捡个大便宜,用一招无形箭气收拾了他?应该多谢老子才是。”

    黄脸青年道:“对对,你劳苦功高,小弟佩服。不过说起来,最轻松的要数张宿,只管出谋划策,不必动手动脚。”

    那文秀青年微笑:“好啊,咱们换一换。以后你拿主意,我去厮杀。”

    心宿连连摆手道:“别看我名号里有个心字,费心神、伤脑筋的事情从来不干,太累。”

    白脸的奎宿道:“有张宿审时度势,拟定方略,我们才能顺利地各个击破,让东天魔教的特使疲于奔命。兄弟说句不好听的,此次旗开得胜,张宿当占首功。”

    长手长脚的参宿伸个懒腰,打个呵欠,附和道:“不错不错,大军未动,谋略先定,张宿陪同神煞大人左右,费心费神出谋划策,功不可没。”

    张宿长相柔弱如女子,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笑意,不理众兄弟的打趣,说道:“神煞大人和斗宿、虚宿外出,很快就要回来了,下一步计划,听听她怎么说?”

    话音未落,三条人影从夜色中现身,悄没声的落入院中

    当先一人是身穿道袍、气定神闲的老幺,后面两人一个是满脸杀气的斗宿,一个是阴阴沉沉的虚宿。

    老幺悠悠说道:“你们准备一下,召集教中人手,明日我们去洞庭湖。”

    亢宿跃跃欲试,轸宿翻身坐起,众人都问:明日将面对何方高手?

    老幺道:“东天的三大神煞广目、百胜、巨灵亲自领兵,与我教约战于洞庭湖畔。”

    张宿道:“对方来得好快,神煞大人怎么跟他们碰上的?”

    老幺道:“我在施展天视地听大法,正好广目神煞也在施展大法,相互感应到了,他便遣人送来战书。”

    终于要面对名震天下的三十六煞了,众人不由得又惊又喜。

    老幺却道:“你们的武功多数经我点拨,而我的武功,其中不少来自三十六煞,明日一战,才是真正考验你们的时候。大江后浪推前浪,且看看哪一浪来得更为猛烈吧。”

    凤目环顾之下,所有人都觉得,眼前这位娇娆的女神煞,身上的王者之气,那种睥睨万物的神态,并不亚于当世任何一位顶尖人物。

    参宿神秘地笑笑道:“如此良辰,唯有杜康,可以解忧开怀也!”他朝奎宿努努嘴,奎宿乐呵呵地跑进院内,片刻抱着两个酒坛跑出来。

    亢宿抚掌称妙,说道:“难怪你跟奎宿鬼鬼祟祟出去半天,原来弄来了好东西啊,此酒是何酒?”

    参宿道:“此城中有一富翁,名唤祝老倌,家财万贯,平生最好藏酒,家中酒窖美酒无数。平时吝啬孤寒,不肯与他人分享,连家中宴席也不舍得拿出来享用。我和奎宿打探清楚,趁黑偷偷摸进酒窖,不管三七二十一,通通打开,每坛尝上一口,最香最醇的只有这两坛,于是来个顺手牵羊,其余的么,兵兵邦邦打个粉碎。”

    众人齐齐大笑,都说祝老倌今年流年不利,碰上了煞星。

    酒坛一打开,果然一股醇醇然的香味飘散而出,令人未饮已先醉。

    参宿顺手偷来一叠酒碗,将美酒倾出,分发给在场各位。

    老幺不善饮酒,也一倾而尽,红晕上脸,更显得貌如春花,艳比桃李,笑道:“明日,二十八宿对三十六煞,我亲自去会会广目,百胜和巨灵两个就交给你们啦。。”

    亢宿、心宿、张宿几个干了一碗,齐声道:“请神煞大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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