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虎此人做事风风火火,说干就干,从来不含糊。第二日便登门拜访兵部员外郎宋泽安。

    宋大人在兵部的官衙内堂相迎,见了秦虎,无比亲热,牵了他的手入内,笑道:“几次想邀请秦兄聚聚,  都不得空闲,今日秦兄亲自上门,稀客稀客呀。”

    兵部只管地方厢军、乡兵,管不到禁军、御林军。

    宋泽安的官阶虽然比秦虎高一级,不过御林军乃天子亲兵,御林军统制向来骄横,见官大一级。所以两人以平级叙礼。

    何况这个秦虎,  是京城新贵,  最近名声极响,  背后不知什么来头,宋泽安也有心结纳。

    身为范、宋、张三大门阀中的一员,宋大人当然不知,早前查抄三大会馆,搞得三大门阀家族鸡飞狗跳、焦头烂额的,眼前这位秦大人便是始作俑者。

    秦虎低声道:“在下一位朋友,最近得了范中大范先生的一幅画作,京里许多大人听说了,都想高价收购,我那朋友不想得罪任何一个,所以委托我打听各个卖家的情况。”

    范中大,即本朝画圣,他的画作誉满天下,人人争抢,视为至宝。

    宋泽安道:“这个……本官不知啊。”

    秦虎道:“买家之中有位薛侯爷,听闻宋大人与侯爷相熟,特来打听。”

    宋泽安摸摸胡子,说道:“秦统制想问什么?”

    秦虎将声音压低,  说道:“我听说侯爷手头紧张,不知是真是假?”

    宋泽安道:“侯爷手紧,很多人都知道。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侯爷绝对出得起价钱。”

    秦虎奇道:“此话怎讲?”

    宋泽安道:“侯爷夫人最近殁了。她的娘家可是很有钱的,带来的嫁妆也极其丰厚。夫人死了,不就等于侯爷有钱了吗?”

    秦虎低声笑道:“原来侯爷死了老婆,还有这般好处,嘿嘿。”他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听说侯爷酒量极好,对不对?”

    宋泽安道:“咦,你也知道?”

    秦虎道:“正想找个机会,跟宋大人一起,去侯爷府上拜访,攀攀交情。”

    宋泽安道:“啊呀,早几日我和城里的范老爷过去侯爷府饮酒,侯爷堪称海量呀,喝了二三个时辰,中间侯爷只离开去解了一次手。呵呵,我和范老爷还担心他坐在马桶上睡着了呢?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侯爷才回来,  我们三人继续。后来一直到亥时才散。侯爷喝得大醉,  手下仆人便扶他回房歇息。”

    两人又说笑了一阵,秦虎告辞,宋泽安亲自送他到兵部衙门门口。

    秦虎用十七卫的手法,在某处墙角发出联络暗号,通知京师衙门的柳十七。

    这些暗号一般用特定的图案、数字、暗语在固定的地点标记,然后由专人定时传达。

    比如一个箭头表示紧急,两个箭头表示特急,三个箭头表示十万火急。数字十一、十七表示信息的接收者,而简单的两三个字表示地点。发令者及接收者事前还可以约定某些暗语。

    巡视这些地点的人一旦发现有新的暗号,即时根据内容向接收者传达,只有发令者和接收者清楚暗号的真正含义,而传达着仅仅负责传递而已。

    十七卫庞大而缜密的信息网遍布京城各处。各类情报暗中不断往来、传递、整理、归档。

    安排妥当,秦虎一溜烟拍马前往薛侯爷府。

    到了门口,秦虎掏出腰牌,跟门房说道:“我乃京城衙门司录主事柳十七,奉命勘察案件现场,烦请速速通报。”

    诸位,秦虎怎么会有京城衙门的腰牌?

    前文讲过,十七卫之中,有专人负责伪造各位文书、证件、牌照。区区一块衙门腰牌,当然不在话下。

    管家亲自来迎,诧异道:“夫人的案件不是已经查过了吗?”

    秦虎笑道:“关于案情,通判大人有几个小细节不太明白,命我再勘察一次,例行公事而已,还请给个方便。”

    管家领秦虎进府。那秦虎是个人精,一路上不住地称赞侯爷府的建造,多么堂皇,多么贵气,又有上佳格局,可保佑子孙福寿绵延云云。

    那管家听了,笑得合不拢嘴。

    秦虎先去看了那晚侯爷和宋泽安大人、范老爷宴饮的大厅,转了一圈,对着那些雕梁画栋胡吹一通,跟着到了后院。

    秦虎见此处砖瓦、墙柱崭新,问道:“这个院子是新建造得吧?好生雅致。”

    管家道:“此处本来是花园的一处空地。夫人不好热闹,侯爷便命人建了个院子供她独住。有一间卧室,一间小书斋。原本还有一处枯井,一个凉亭子。”

    秦虎道:“哦,枯井?我怎么看不到啊?”

    管家道:“就在夫人的卧室。后来填盖了。啊,这个……小人多嘴,一般这些家事、杂事侯爷不让小人往外说的。”

    侯爷夫人的卧房门口,贴着京城衙门的封条。

    秦虎走过去,小心地揭开了,然后对管家说:“你在外面守候,我进去查看一下。”

    推开房门,地面的细砖上一大摊触目惊心的暗黑色,阵阵腥臭冲天而起,闻之欲呕。

    秦虎反手掩上房门。

    过了良久,秦虎走出来,长长地呼了口气,仿佛要把里面的晦气吐尽。

    秦虎道:“好啦,也没有其他什么异常。差事办完,在下告退。”

    管家送秦虎出府。秦虎随意问道:“侯爷今日在府中吧?”

    管家道:“一般这个时候,侯爷都在前院练武。”

    秦虎道:“哈,听闻侯爷武艺不凡,在下正想去见识一番。”

    管家不敢得罪衙门的官差,便领着他去了。

    侯爷果然在前院。空地的一株大树上挂着一个沉甸甸的沙袋,旁边立着一个兵器架,里面只得一杆长枪,正是赫赫有名的单钩枪!

    侯爷正在施展一路黑虎拳,他出拳短促有力,鞭腿又高又猛,击打得沙袋啪啪作响,左右摇晃不止。

    秦虎和管家远远观看,不去打扰。

    练完拳法,侯爷擎起长枪,泼洒来一套枪法。

    秦虎凝神细看,侯爷的枪法与高家枪不同,他多采用直线,很少虚招,枪尖蕴含一股爆破力,是一种适用于骑兵马上冲突的枪法。

    几支黑头苍蝇在身边嗡嗡乱飞,管家挥挥手,厌恶地说道:“啊呀,府里多了血腥味,到处都是惹人讨厌的苍蝇,连前院也多了许多。”

    秦虎看得入神,问道:“侯爷的枪法有什么名堂吗?”

    管家道:“那是祖上传下来的八卦无极枪。”

    秦虎笑道:“多谢管家相告。”他冷不防发力一掌,劈中管家后颈,管家哼了一声,软软倒地。

    秦虎一边鼓掌,一边上前,赞道:“好掌法,好枪法。”

    侯爷收枪站立,喝道:“你乃何人?”

    秦虎掏出统制腰牌一晃,说道:“在下神卫军统制秦虎是也。”

    侯爷哦了一声,说道:“久仰久仰,秦统制骤然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秦虎道:“在下刚从兵部宋泽安大人那里过来,听说侯爷酒量如海,特来讨杯水酒喝。”

    侯爷笑了:“这有何难?我吩咐下面整治酒席,与秦兄痛饮。”

    秦虎道:“不忙不忙。昨夜小弟遇到一件怪事,一个披头散发、满面血污的女子向我报梦,自称是侯爷夫人,跟着诉说了一大堆冤情。呵呵,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本来我是不信的,不过那女子说得活灵活现,我又有些半信半疑,所以冒昧来找侯爷。”

    侯爷脸色一沉,说道:“秦统制这话什么意思?”

    秦虎道:“小弟打听了一下。案发那晚,宋大人、范老爷喝得迷迷糊糊,一塌糊涂。所以有些事情他们看见了,有些事情他们不曾看见。不如我转述那女子的说话,给侯爷讲讲那晚发生了什么。”

    侯爷冷冷一笑,不去搭话。

    秦虎悠悠道:“那晚,侯爷中途出去解手,根据宋大人陈述,你离开了好长一段时间。而我方才去查看过,解手之处离宴饮的大厅很近。我这个人喜欢瞎猜,让我想想,啊,侯爷应该是不知不觉来到后院,正好撞见京城衙门的贾推官和自家的夫人在后门幽会,对吧?”

    侯爷抱枪当胸,哼了一声。

    “侯爷好气量!居然没有当场发作。”秦虎大拇指一翘,说道:“想必是怕丢了侯府的面子吧?”

    他笑嘻嘻道:“你心中暗恨,不动声色,返回继续喝酒。然后假装大醉。待手下送你回房躺好,众人散去,夜深人静,侯爷悄悄来到后院,先勒死了夫人,再砍下头颅。”

    侯爷双手握紧枪杆,眼中露出饿狼般的凶光。

    秦虎歪歪脑袋,摇头道:“不对,不对,侯爷不会如此莽撞。侯爷还要找个替罪羊呢?”

    “所以夫人还不能死,我想,侯爷先将她勒晕?”秦虎道:“但贴身丫鬟爱莲必须死,因为侯爷行凶瞒不过她。”

    “侯爷先除掉她,再除掉书房的小厮薛宝,而这两人的奸情,府里多有耳闻目睹。布下二人谋财害命私奔的假象,侯爷便有了第一个替罪羊。”

    “等到明日,朝廷就算派出一百万官兵,也拿不到这两个人了,因为他们早就无声无息的死了,死在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地方。”

    侯爷冷冷道:“秦统制的故事很好听,干嘛不去茶馆说书?”

    秦虎大笑:“刚才我已经去夫人的卧室勘察过,血污中,撬开细砖,掀开石板,下面枯井内,那对亡命鸳鸯,早就做了井中之鬼。”

    侯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上下牙齿格格作响。

    秦虎缓缓道:“杀掉两人,侯爷搬来铡刀,对着昏迷中的夫人娇嫩的颈脖,用力切下,咔嚓!”

    侯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秦虎目现利芒,说道:“鲜血好像喷泉一样涌出,那样徇烂,那样美丽,那样明艳。侯爷你瞧瞧,像不像一朵鲜红色的大红花?你得不得意?满不满足?”

    侯爷双眼痴痴地望向那个沙袋,默不作声。

    秦虎道:“后来京城衙门的判官、推官过来查案,你担心他们看出究竟,于是侯爷又找了第二个替罪羊。你从夫人房中搜出她和贾推官的往来书信,如获至宝,告到衙门,扳倒贾似杰,再次转移官府目标。真个好手段!”

    侯爷抬眼看天,说道:“嘿嘿,对于这对狗男女,本侯哪会客气?”

    秦虎道:“至于为什么要砍掉头颅?我想过,不外两个原因。”

    “第一,因为要泄愤,夫人坏了侯爷的名声,侯爷怎能轻易饶过?”

    “第二,用夫人的鲜血做掩护,掩盖底下枯井里尸首的气息和痕迹。谁也想不到,血污之下还有另外的血污,尸体之下还有另外的尸体。”

    侯爷猛地狂笑道:“哈哈,你说了半天,谁能证明是本侯所为?难道就不能是那贾推官下的毒手?他谋害了夫人,再嫁祸于丫鬟和小厮,藏尸井中,一切都很合理啊。”

    秦虎摸摸脑袋,说道:“对啊,夫人的头颅还没有找到呢。谁是凶手?难说得很。”

    他扬眉一笑,说道:“刚才侯爷练拳的时候,目露杀气,咬牙切齿,仿佛将那沙袋当做杀父仇人一般,倒提醒了我。”

    刷!腰间长刀出鞘,霍地划破沙袋。

    沙袋断开,里面的沙子、谷壳洒了一地。

    一个圆咕噜的油布包裹掉下来,在地上滚动了几圈,露出一点缝隙,一缕长长的青丝披散出来。

    秦虎喝道:“这便是夫人的人头!你亲手将她放进沙袋里,正是你亲手杀害夫人的铁证!”

    侯爷怒吼一声,挺枪直刺!

    秦虎一面剖析案情,一面留意对方一举一动。对方一动,他比对方动得还快。他做个假身,微微一晃,避开侯爷的夺命一枪。

    侯爷毫不留手,一枪急如一枪,只往秦虎要害戳去。

    秦虎左闪右避,看似不敌,实际上在寻找制胜良机。

    战了数招,单钩枪全力直刺,秦虎扭腰避过,闪电般趋前,长刀斜劈,使个披风斩,顺着枪杆一路削去。

    侯爷惊呼一声,唯恐手指被对方削断,双手松开长枪。

    秦虎长刀飞起,取向对方面门,侯爷身体后仰,双手乱晃,秦虎趁机右足一踹,重重踢中对方小腹。

    侯爷吃痛,弯腰倒地。

    论马上冲刺杀敌,侯爷尚算一把好手,不过对着秦虎诡异的身法和刀法,便占不到半点便宜。

    秦虎上前一步,将对方牢牢踩住。长纲宗造已然架在侯爷的脖子上。

    侯爷大惊失色,叫道:“别动手,别动手。”

    秦虎冷冷道:“侯爷莫动。我这把宝刀吹毛断发,断金切玉,只要我手腕轻轻一抖,嘿嘿,你和夫人就会成为一对阴间夫妻啦。”

    侯爷手脚颤抖,但脖子却僵硬着,不敢移动半分。

    此刻,府门外传来一阵喧哗。那是柳十七接到秦虎的联络信号,和马巡检一起,点了一队军巡院的官兵,强行闯进侯爷府搜查。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秦虎微微一笑:“多行不义必自毙。侯爷,等你到了公堂之上,再好自为之吧。”

    (温馨提示:下一章进入本书前传,讲述龙鲲鹏、魔教四大魔王、老幺的往事,武打场面层出不穷。前传之后,是波澜壮阔、战况惨烈的下一卷:京城叛乱之夜!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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