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中是不能过夜的,所以戌时未过,宫宴就已经散了。
厚重的宫门打开,小黄门引着穿着飞禽走兽各色官服的诸位大人从巍峨的皇宫出来,夜色把玄青的官服掩去,只能依稀看见一个个的官服补子,仿佛从仙宫中飘出来各色神鸟异兽。
但早在宫城外头等待多时的各家的丫头小子却一直盯着宫门前的动静,见远远的有声响,便立马迎上前去。
那一双双锐利的眼睛绝对不会认错,看似谦卑恭敬地低着头,却能精准地从人流之中分辨出自己的主子。
他们迎上前去扶住自家主子,比起喝起酒来聊得兴起的诸位老爷,衣服首饰格外繁琐的夫人们反倒出来的更早一步。
翡翠快走几步,上前扶住李素商的胳膊,她如今有了身子,在宫中久坐一定不好受。
李素商回身朝着一并出来的莫老夫人等人歉意的行礼,道:“实在是对不住,我身上不方便,腰酸的厉害,就不与各位夫人客气了。”
莫老夫人哪里不会体谅她,只道:“你快回去歇着吧,肚子里的孩儿要紧,这一天可累坏了吧。”
“是呢,腰都硬了,迫不及待想回去躺一躺了。”
莫老夫人等人也累得够呛,同李素商一家人人道了告辞,便各自回了各自的马车上去了。
毕竟人人身上都穿着大衣裳,头上顶着几斤重的首饰,这一通折腾下来,便是好人也承受不住。
白玉很有眼力见,早在看见李素商出来的时候,便麻利地跳下马车,为李素商放下马车上的脚垫,还顺便将专门为李素商准备的软垫子贴心整理一下,垫到马车上。
他转身腾出手来帮着翡翠将李素商扶上马车,这才探头再往宫门方向看,远远的望见顾四,便马不停蹄地上前候着去了。
虽然皇宫之中不能过分宴饮娱乐,但万寿节毕竟是举国欢庆的盛大节日,所以此日特许京城无需宵禁,所以各大坊市到及至此时仍然是游人如织,络绎不绝。
街上戏班杂耍花样频出,喷火的、耍猴的、顶岗的、胸口碎大石的,不一而足,使出浑身解数招揽行人。
外人看来十分热闹,可却苦了京畿巡防营的弟兄们。
一方面京城鱼龙混杂,维护治安、防火防盗是要紧事,所以一个坊市得设至少五个岗哨站点;另一方面,还有许多来京贺寿的贵人们聚在一处,需得分出人手看顾他们以免被人冲撞。
别人都在宫宴上吃香喝辣的时候,巡防营守将是一滴酒都不敢沾,生怕出什么乱子。
他从宫门口看见顾四等人出来,如久旱逢甘霖。
“武安伯!莫小将军!请留步!”巡防营守将大步迎上前去,激动道:“城中巡防守备人手不足,还请两位将军鼎力相助啊!”
巡防营守将有意无意地避开了玄甲营一脉的将领,问就是害怕和平西侯顾清风打交道,毕竟鬼面将军威名赫赫,他也怕啊。
所以他只向军中出了名的最好说话也是最年轻的两位将领提出了请求。
结果也没让他失望。
但武安伯和莫小将军明显是喝多了,武安伯还好,莫小将军已然没了神志。
巡防营守将只见武安伯大手一挥,道:“这有什么的!权儿!”
后面那位跟着武安伯起家的新晋子爵张权上前两步,搀住武安伯,武安伯摇摇晃晃地将胳膊跨在张权肩膀上,脸上透着酒晕,拼命睁大眼睛,张着嘴,道:“你去叫几个弟兄帮忙去,全听巡防营的兄弟们安排!”
随后啪的一下,侧头倒在了张权的臂膀上。
周围人见状善意的了然一笑,张权将顾四交给一旁的白玉,冲着巡防营守将龇牙一笑,道:“兄弟直接跟我说吧!”
这边翡翠扶李素商到车厢里,将她安顿好,心里纳闷,怎么夫人从宫中出来之后一直没什么表情,看起来闷闷的,难道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受了什么委屈?
李素商拍拍翡翠的手,打断了她的思绪。
“一会委屈你先坐外面,我跟伯爷说说话。”她的声音中透露出没有故意遮掩的疲惫。
翡翠闻言,神情认真的点点头,转身出去了,侍立在马车旁。
李素商静坐在马车里,一手扶着腰,一手捶着腿,凝眉看着白玉搀扶着醉的一塌糊涂的顾四踏进车厢。
白玉不知事情始末,瞥见李素商的脸色不善,只当她因为不喜伯爷喝酒,故而安顿好顾四后,觑着李素商的脸色,小心劝道:“夫人切莫生气,伯爷也是因为应酬才喝这么多酒的,您千万不要因为这些小事动怒,当心伤了身子。”
李素商还没说什么,原本不省人事的顾四却摆了摆手,坐起来,冲白玉道:“你亲自去前面驾车,关好车厢门,别让人接近我和夫人的车架。”
他眼中神色清明,哪有一点喝多了的样子。
白玉闻言心头一紧,知晓是他想岔了,许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自家伯爷和夫人定是有什么事要商议,不能让外人知晓,他果断点了点头,麻溜地去外边赶车去了。
外面的翡翠和白玉对视一眼,默契地关上马车厢门,一人赶车,一人不着痕迹地警惕着周围的人。
李素商蹙眉问顾四:“你也看见了吧?”
顾四打开了车厢内的两扇窗子,看到外面并无他人,才转向李素商,道:“嗯,确实是二哥。”
怀孕的女人情绪本就起伏颇大,李素商更是觉得心火不知从何处起,强压着嗓音,道:“二哥也真是的,这么些日子,一点消息也不往家里送,亏得咱们还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却原来去做人家的郡马去了!”
顾四也是拧着眉头,觉得颇为头疼,琢磨着他二哥若是有意做出来这事,那可真是不地道,但心底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忍不住为他辩解几句:“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素商没搭他的话茬,只是感叹:“唉……二嫂和小花儿可怎么办呐?”
顾四想到这也是长叹一口气,这事越想越头疼,往车架上一靠,叹道:“这事想不出什么名目来,我已经叫人去查了,有什么都得等明天结果出来再见分晓了。”
顾四两眼放空,视线透过马车上的窗子投射在外面,看着秋景萧瑟,固有万家灯火也难掩凄清。
莱国公的车架从旁边远远地经过,其中夹杂着仆人讨喜的奉承话,顺着秋风飘到这边。
顾四关上车窗,敲了敲马车厢门,嗓音带着酒后的低沉嘶哑,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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