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这个站台一共就两趟公交车,盛乐芸以为站台上人多,自己随便找人问问就好,并没有费脑去记自己上车时站台、那于此刻的自己来说只是简单粗暴符号的五个字的名字。

    少年与自己同一辆公交车的可能性,为一半,而她运气一向不错。

    少年略微颔首,“我爷爷奶奶家距离你下车的地,并不算远。”

    盛乐芸高兴地点头:“那我跟小哥哥就是一个站台下车了?”

    少年眉头蹙了下,点点头又坐回自己的位置没再说话。

    盛乐芸也没在意,就安安静静地站在远处等车。

    周末的公交车总是比平时繁忙许多,这个点正好是大家伙从市区逛完后,陆陆续续回家的时候。

    候车的人不多,陆陆续续奔来的也就五六位,但是呢抵达的公交车已经爆满,人挤人得相当夸张。

    少年和盛乐芸都下意识看着第一辆车到站,瞧着身旁的人咬着牙狰狞地往车上使劲地挤,而自个儿默默地做好准备等下一辆车。

    车上的乘客哎呦、叫骂声不绝,这种盛况让俩人禁不住扭头对视一眼,都露出些惊悚和后怕来。

    连着两趟车都是如此情况,到了第三趟的时候,盛乐芸也咬咬牙,跟着大家伙挤上去。不就六站的路,她忍忍就行了。

    少年微微叹口气,也跟在她后面上了车,并且下意识将人抵着车厢半圈入怀里,遮挡住众人对小可怜的挤压。

    “小哥哥谢谢您,”盛乐芸眸光璀璨地抬头望着他的下巴。

    少年并没有任何回应,眼睛没有焦距地看向车窗外,似是沉浸在音乐的世界中般。

    车晃晃悠悠地行进着,只见乘客费劲地往上挤,却很少有人下车的。

    约莫两站路,突然车厢里有人尖叫愤怒地吼道:

    “车上有扒手,我的钱包被人摸走了!”

    “大家快看看自己的东西还在不……”

    “司机同志也别停车了,直接将车开到局子里,看看到底哪个缺德玩意,不努力赚钱非得惦记别人辛苦所得……”

    车上立马像是滚沸的水般,吵吵嚷嚷得特别热闹。

    盛乐芸好奇地忍不住扒住少年的胳膊,踮着脚尖往外瞧着。

    有些人不乐意,一呢他们没有丢钱和东西,不乐意耽搁时间;二呢,他们也是怕遭受到报复,并不想参与进去。

    “这不大好吧,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耽搁大家伙回家吧?我家里孩子老人都等着我呢,这一去局子,恐怕天黑透了也折腾不出什么事来。”

    “对对对,说不定在去局子之前,小偷就将东西给丢了……”

    扒手们经常是惯偷且是团伙流动作案。

    大家伙都是普通民众,他们有着在意的家庭,并不想成为不幸中的一员,被人盯上报复,哪怕有着百分之一的风险,他们都不想去承担的。

    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众人很常见的处理事情的方式。

    不过丢东西的不只一个人,大部分集中在车子的后半段,其中便有几个孔武有力的青年!

    他们直接下车将前后门给堵住,不让人进出,而车窗边也都有人把守,势必要将人扭送到局子里去。

    一时间众人吵嚷声不断,分歧十分明显,司机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开往局子。

    这时候盛乐芸眸子一转,高声说道:“阿姨叔叔,你们都往自己脚下看看,说不定丢失的东西都回来了。”

    “这年头咱们百姓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但凡有一双勤劳的双手,都不可能走上这条不归之路,毕竟大家伙都清楚,最近组织对扒手的打击力度很大。”

    “生命和自由都是无价的,大家伙也不愿意为了那么几块钱十几块钱将自个儿卖了吧?”

    在大家伙被她吸引的空,就有人暗暗咬牙,忍住心痛将东西往地上一扔。

    等众人顺着盛乐芸的话低头看去,还真的看到地上一个个静静躺着的各种各样自制的钱包。

    什么用纸包裹起来的,用手帕给卷起来的,甚至还用皮筋给扎起来的。

    盛乐芸轻笑着又说,请司机同志作为见证人,让丢失财物的人排队上前认领,只有回答正确信息的人,才能够拿回自己的财物!

    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反驳,都乖乖排着队认领自己的东西。

    扒手们隐匿在百姓中,心情复杂,自己竟然还没一个小姑娘看得清。

    其实当扒手偷东西的时候,他们是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人发现,而窃取了东西后,查看多少钱物的时候,又像是在拆盲盒,那种忐忑或失望或惊喜的感觉会上头。

    当然了花钱的时候,他们体会不到劳动的辛苦,大手大脚地,不管有多少钱他们从没有说撑过一个月的时候,又继续回归到这个没有尽头满是污垢的行业中。

    可是现在工作不好找啊,一个萝卜一个坑,而且这个萝卜占上了,坑只能小萝卜补上,哪里有旁人的事情?

    至于下海做生意,不是人人都有这个魄力,也不是人人下海都能捞金的。

    而且他们进入这行也都是从小开始慢慢往这条路上靠,没有人当头一棒地说。

    很多道理他们也都懂,可懂得与实践是有着很大的鸿沟的。

    盛乐芸的话并不深奥,看似孩子普通的两句,但是对他们的触动很大,是呀,生命和自由多可贵呀!

    别人跟他们说,别做这行,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会被抓住吃牢饭,或者枪子儿。

    还有句话叫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他们也看到过同行被抓入局子,再也没有音信的。

    可那又怎样呢,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他们仍旧享受着走捷径,得来的享受,小日子悠闲自在,从来不愁没钱花。

    盛乐芸却直接将生命和自由拎出来了,如果让他们为了几十块钱丢掉这俩东西,那他们肯定不乐意的,毕竟见钱眼开过,钱如今对他们来说也仅仅是一个数字而已。

    他们深刻反思着自己,并没有怨恨看似强出头的盛乐芸。

    等到了站,盛乐芸终于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也摆脱闷热烦躁压抑的氛围,忍不住舒畅地伸展一下,眸子里泛着细碎轻松的喜悦,与之前一直扮演的小可怜相去甚远。

    就好似那脏兮兮看似平淡无奇的脸蛋,厚重的泥壳有了一条裂缝,一下子有了鲜活漂亮的模样。

    少年稍微一怔,随即抿着唇一手插着口袋,往前面走去。

    盛乐芸小跑跟上去,微微弯腰去看他的表情。

    她表示不承认,自己在大大方方地满足一个颜控的需求。

    “小哥哥是不是比较失望,我没有赞同大家伙的主意去局子,而是直接以这样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解决问题?”

    少年脚步一顿,唇角勾着很浅的弧度,摇摇头:“没有,你挺勇敢的,在那样的场景下,知道周围有扒手团伙,还能挺胸以这种双方都很安全的方式解决问题。”

    “我觉得这法子不错呀,大人们态度两极分化,要么就是真正的息事宁人,要么就是与人来个鱼死网破。”

    “大家伙担忧被报复的事情,也很有可能发生,你一个小姑娘不沾染上为好。救人也要先保障自己安全的前提下。”

    盛乐芸笑着晃晃脑袋,“我以为小哥哥是高冷款的,没想到这么乖巧呀,还当上了小老师。”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做盛乐芸,家住在明日报社第二栋筒子楼上呦。明天要去那边的附小上学。”

    少年紧抿着唇瓣瞪她,真是个惹人生气的小家伙。

    见他绕过自己冷着脸加快速度,盛乐芸嬉笑着追上去,“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刚才还没谢谢您呢。”

    “要不是您在我身边,我也不敢开口说话呀……”

    少年走到哪里,都被小丫头给堵住,无奈地开口指指学校的位置,说:“宫梓丞,那所学校的附中。”

    盛乐芸笑着连连点头,“所以,宫梓丞小哥哥,你是想要让我以后常跟你联系吗?”

    “我只问了你名字,没想到小哥哥这么热心肠,连在哪里上学都告诉我了。我本来还想着,等咱们有缘第三次见面的时候,我再问你在哪里上学呢。”

    宫梓丞静静地看向她:“这是第二次?”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尤其是年纪小雌雄莫辨、对男女老少都有着致命吸引力。

    他不喜欢这种,被他颜值吸引来的人。

    一具皮囊,就能够遮盖住他其他的优秀和努力吗?

    再说,一个男孩子,要那么漂亮干嘛?

    盛乐芸轻笑着点头,“是的呢,第一次在车站,你来接宫奶奶的时候呀。”

    “我很感谢宫奶奶在路上对我的照顾,回头等我做了好吃的,还得麻烦小哥哥替我转达下?”

    宫梓丞诧异地上下打量了下她。

    他听奶奶说过火车上认识的小可怜,人长得好看、精灵古怪又十分懂事知道感恩。

    他可从来没听奶奶夸赞过谁,所以之前他还好奇来着,毕竟他知道奶奶也是个对漂亮的人和物没有任何抵抗力的。

    不知道小姑娘长得多好看,才当得起奶奶一句漂亮!

    结果,他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儿,个子不高、瘦得都快脱像了,只有一双漂亮水润又格外大的眼睛,不停地蒲扇着,那长而弯卷的睫毛,似是能戳到人心间。

    他想起她的身份,不忍拒绝,便淡淡地点头:“好,现在麻烦你让下,我该回家了。”

    盛乐芸笑着侧身,“小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吃食,改天我也给你做一份表达谢意。”

    宫梓丞像是没听到似的,大步迈开了。

    盛乐芸收回手,笑得一脸满足,等心情平静下来后,又恢复到蔫哒哒的小可怜了。正好在公交车上挤了会,衣服上的皱巴特别自然。

    这时候正好是大家伙饭前溜达的高峰期,人来人往得好不热闹,每周也就周末才有的盛况。

    盛乐芸就踩着点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挪地往回走着。

    “小乐芸,你可回来了,刚才大家伙还到处去寻找你呢……”

    “往后你可不能任性了,能跟你爸妈一起走的,在不熟悉环境之前,不要自己坐公交车,走丢了或者被人贩子给拐走,你让你妈怎么过呀……”

    “是啊芸芸,你爸妈也不容易,他们不可能事事都要迁就你啊。你是孩子,不能分辨是非,得需要大人的引导……”

    大家伙围上来,你一句我一句的,话里话外都是她太任性了,以至于让大家跟着忙了一下午。

    盛乐芸紧抿着唇瓣,眼睛泛着红,而鼻尖是哭过后的粉嫩,开口的时候嗓音暗哑又轻微,一字一句都像是在众人心上跳跃:

    “对不起大家,我,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按照萧爸爸的话坐上车,但是人很多,我半道被挤下来了。然后我就又等了一趟车上去,谁知道我,我下了车根本没找到什么化工厂二宿舍。”

    “人家说我坐错了车,将九路当成六路。”

    “我在居民区转悠了好久,才寻到站台,看到九路就上去,想着回去坐六路的。可是,可是我方向又坐反了……”

    “……我饿了一天,身上的钱全用来买车票了,就这还不够,最后我是遇到个好心的小哥哥,跟着人回来的……”

    大家伙听得揪心,能够从她语气和词句中,感受到她的彷徨与害怕,哪里舍得再责备她?

    “说起来,老萧怎么就真由着孩子呢?孩子说坐车,他真得就掏钱给了?而且他明知道小乐芸不认字的,孩子没有正儿八经学习,六和九分不清也很正常。”

    “就是就是,老萧知道家里孩子多,本就不该骑自行车去的,反正带孩子去市里玩也是要坐车……”

    “可不嘛,而且小孩子对感情比较敏感,带着小乐芸去蓝家,啧,这合适吗?”

    他们可记得孩子爷爷奶奶那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模样。

    就好像只有蓝家的闺女优秀,其他人都普通,不配跟他们说话般。

    都是城里人,却被当成乡下人看待,谁也受不住这样的对待。

    不就是一个退休的前厂长嘛?

    有什么了不起的?

    很快大家伙一边倒,将萧学真和任星晨之前的真情演绎给否定了。

    更有人一锤子打死:“盛乐芸是打一开始就没跟他们碰头,结果他们还带着俩孩子逛街痛快了才回来。”

    “什么这是孩子外公外婆给带的,他们在外面找个人找了一天,啧啧,撒谎都不会……”

    “估计他们等不及让盛乐芸消失,不碍他们的眼,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还将咱们给使唤上了……”

    “肯定呢,你们是不知道昨天的时候,那俩人一刻都等不及了,为了能成事,将人家孩子撵出来……”

    大家伙的注意力被转移,从一开始萧学真和任星晨的形象就没树立好,又是跟男女之事扯上关系,加上他们俩的关系,一个是盛喜宝用生命护下来的搭档,一个是盛喜宝捧在手心里的媳妇儿。

    到底多不讲究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凡他们俩中的一位,将盛喜宝装入心里,都不能光明正大地领证结婚!

    街坊们都撇着嘴,换成自个儿,不得膈应地从坟墓里爬出来?

    随即他们就开始跟盛乐芸小声地叮嘱着:“小乐芸,如果待会你萧爸爸和妈妈打你,你就哭喊着往外跑,我们大家给你做主……”

    “快点回家,如果你们家没饭了,就上我家来……”

    “晚上好好洗个澡,奔波一天瞧把孩子给累的……”

    带着众人的关心,盛乐芸含着泪不停地道谢,最后还被感动地泪奔了,捂着嘴巴哭得不能自已。

    等回了家,她将眼泪一抹,又变成梗着脖子对着干的小坏蛋!

    “你还知道回来!”一见她进门,任星晨就忍不住将手里的抹布给丢过去。

    盛乐芸身子一侧,那抹布嗖地一下就越过走廊,掉下去了!

    “你,”没想到她能躲过去,任星晨气得不行,就又要满屋子找东西,“盛乐芸你怎么那么不让人省心……”

    盛乐芸歪着头,轻笑声,抓起身边的暖壶,也不管里面的是不是刚烧开的水,直接往屋子里一扔。

    那藤编壶砰地砸在地面上,里面的暖壶胆碎了,热水也流了一地。

    萧学真也坐不住地站起来,“萧乐云,你这是做什么?”

    盛乐芸笑着拍拍手,“啊,不好意思,我在外面饿了一天渴了一天,想喝水,结果手滑了……”

    “不过没关系呀,我爸爸应该给我留了不少钱,妈妈,你给我在里面扣就行。听说有一千三百块呢。”

    任星晨一愣,“你爸给你留下什么钱了?什么一千三百块?不就给邮寄了个什么勋章和二百块嘛?”

    “就二百块钱,连咱们娘俩一年都养不活!”

    倒是萧学真脸色一变。他没想到这事情过去了三年,自己都娶了任星晨,还有人将这事说到盛乐芸跟前!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听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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