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方正好有一摊、清晨不知是人还是流浪小动物窜稀的杰作,飞溅的面积不小,因着作案时间是在环卫工人下班之后,所以到现在仍猖狂大咧咧地散发着股令人眩晕的恶臭。

    上班、送孩子的人们每每经过,都要捂着鼻子低骂几句,却没有一个驻足回家拿铁锨将其铲走,或者撒层土掩盖住的。

    这会儿俩人没稳住身子,齐齐往那一歪……

    任陶宁是侧着压过去,而童玉香是直挺挺倒过去,俩人身上沾染了不少!

    那些东西一泥泞,味道更加冲!

    童玉香向来爱面子、喜好打扮,这会儿哪里还记得自己是装的,直接尖叫一声挣扎地起来,手随便一按都是软乎乎、滑腻腻的……

    恶心得她直翻白眼,不过站起来的两三秒,就像是过去一个世纪那么长。

    任陶宁也接受无能地,不断干呕地站起身。

    夏昭芸哎呀声,满是愤慨地问道:“阿姨您不是昏倒了嘛?我瞧着您身手矫健,哪里像是有事的样子?”

    “您年纪不大,又没有干过重活累活,身体保养得当,怎么可能听几句不中听的实话,就能晕倒?”

    “反正我长这么大,还没见哪个人真真正正被气晕的,多半跟您似的装得,想要拿捏小辈。”

    童玉香所有的情绪达到了临界点,恶狠狠瞪着夏昭芸,然后她扭头冲霍天颢道:“霍天颢,没有老霍,就没有你,什么断亲书!我看是老霍太纵容你了,连你要求写断亲书,都不拒绝。”

    “这断亲书就是糊弄孩子的小玩意,管什么用?你身体可是流着一半霍家的血,只要这血还在,你就得负责老霍的养老。”

    “不然你就是不孝,什么英雄,一个连尽孝的义务都推脱的英雄,真能起模范带头作用吗?”

    她生起气来,直接将心里的话都给吼出来了。

    在她看来就是这样,断亲书不过是权宜之计,父子关系如何都断不掉。

    霍天颢想要摆脱霍家,独自发展,那是不可能的!

    “还有,你这个长得妖里妖气、勾三搭四、一肚子坏心儿的媳妇,我们霍家不认!”

    霍天颢冷冷地看向她,淡淡地说:“当初我是部队的特兵,还是组织看重的兵王,发展前景特别好。是刚提正的霍厂长,急切地想要漂亮的成绩,自不量力给厂里谈了笔大生意。”

    “生意各方面都很让人心动,只要达成,厂里会得到组织的扶持,能引入先进的生产线,各方面都上一层楼。”

    “人人都想抢,却没有几个人敢接手,就是因为那伙残暴的拦路匪盘踞,被卡住了咽喉,否则人家对方也不能开具这么诱人的条件。”

    “霍厂长为了达成生意,主动替我做主复员转业,以父子关系胁迫我。”

    “断亲书上写得明明白白,需要我给童阿姨念一下吗?”

    “只要霍厂长不要脸皮,不承认他主动写得断亲书,吐出来的吐沫生咽回去,我这为人子的也没办法。”

    他十分不客气地将霍迅昌的心思给抖搂出来,这瓜吃得众人上头。

    “另外,你这种面甜心苦、小三上位的人,有什么资格对我媳妇儿指手画脚?别以为你岁数大,就能为长者,为老不尊的人,难道也要让人敬着?”

    “这世上也有一波老人,是坏人变老了。”

    童玉香脸色苍白,里子面子掉了一地。

    她都不清楚事情怎么就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我不跟你们说了,让老霍来教训你这个不孝子!”

    说完,她不敢再耽搁,强忍着鼻息下的恶臭,绕着人少的路往家里赶。

    任陶宁也没继续吭声,羞愤欲绝地紧跟其后。

    霍天颢将断亲书给收起来,淡淡地跟众人又解释了一句,“各位同志,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我不能忍受自己的母亲,受了那么大的屈辱,含恨而亡。”

    “当年,霍迅昌为了能够迎娶怀了身孕的童玉香,逼迫我母亲下堂,又为了捂着自己跟小三儿的面子,故意编造我母亲耐不住寂寞。”

    “我母亲跟霍厂长离婚后,不舍得丢下我,只能听从霍家俩老人的安排,离婚不离家,成为俩老人吃力不讨好的免费保姆,将身子骨熬坏,没几年就辞世了。”

    “明明是霍厂长自己编制的谎言,可谎话说多了,他自己也开始质疑我是不是他亲生儿子,所以趁着这次机会,他既能够活得漂亮的业绩,又能摆脱我这个疑似前妻出墙的儿子,还能得到大家的爱戴。”

    “啧啧,不愧是攀附妻族发家、过河拆桥、冷清冷肺的人能够谋算的。”

    “我希望大家能够用心看人看事,不要图一时痛快,将没有经过验证的事情传出去。我一直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也愿意守护大家心底的一片纯善!”

    他笑着看向身侧的夏昭芸,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这是我今生唯一爱着的女人,尽管她不是那么完美,有着自己的小脾气小聪明。”

    “但是感情这事,是没法控制的。我不期盼大家伙祝福我们,但也希望你们能给我们俩尊重和空间。”

    说完,他没松开手,牵着她回家了。

    众人们呆在原地,慢慢消化着霍天颢这些话里的意思,瓜有点多,一时半会还消化不完。

    他们意犹未尽地慢慢往回走,小声地跟旁边的人交流几句。

    张文栋一直拿着小本本奋笔疾书,恨不能将大家伙的话一字不差地全部记录下来。

    在他听来,小霍英雄命太苦了,不仅得不到父爱,还被利用个彻底,明知道是送命的任务,也不得不为了个孝字,硬着头冲上前。

    张文栋将这次攥稿当成了自己咸鱼翻身的机会,怎么可能让本该歌颂赞扬的英雄,成为人人唾骂不孝之人?

    虽然他算是个新人,但他也结识了不少同行前辈,了解不少东西。

    如果说他这次借着小霍英雄的“死而复生”,抢夺了头版的荣耀,那么就会有别人踩着他,把小霍英雄定义为不孝之子,闹得满城风雨。

    不光是小霍英雄和小夏同志很难翻身,就是他都要继续蹲冷板凳了!

    所以他得好好琢磨下,自己如何操作,才能杜绝这样的隐患。

    进了家,夏昭芸烧上水,将门窗大开通风,回头看到男人插着口袋跟自己的尾巴似的,跟进跟出。

    她抿着唇笑:“天颢哥,咱们这套房子是不是要还给厂里啊?”

    霍天颢挑眉反问:“喜欢这里吗?你如果喜欢,我能争取一下。”

    夏昭芸连连摇头,“我答应过你,争取半年之内调到市里,这里肯定不会常住的。”

    现在看着昭阳制衣厂位于城郊北部,似是交通不便,除了厂内和附近的厂子员工、农户会巴巴盯着,并没有其他人看上眼。

    可是等以后京都经济快速发展起来后,这里将会被划成经济开发区,许多高科技人才往这边涌来,房价一涨再涨。

    这套房子面积不小,等拆除重建小高层后,能兑换好几套,光是吃房租,都能让人小日子过得极为滋润。

    如此大的诱惑,恐怕很少有人能够抵制。

    夏昭芸心头也掠过不舍和惋惜,但也只是一闪而逝,她是重生过一次的人,看淡了很多东西。不是自己的,她从来都不敢去肖想。

    “还是还回去吧,”她坚定地说道:“这房子价值不低,天颢哥都跟人说好了,不占组织的一丁点便宜,我可不能让你说话不算话。”

    霍天颢忍不住上前,将人紧紧搂入怀里,感受到胸膛的充实,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想要从心脏喷发而出。

    “媳妇儿,你男人现在是单打独斗,没有家人的庇佑。但是我有手有脚,养活你们娘们三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四张存折,塞到她手里,“现在你是我媳妇,往后家里的钱都交给你保管,喜欢什么尽管买!”

    夏昭芸面红耳赤、心跳加速,脑袋晕晕地,身体反应出乎意料的大,却唯独对他没有生出一丝的抗拒和厌恶。

    她微低着头遮掩住自己羞人的模样,好奇地翻看起来。

    霍天颢从一旁给她小声地介绍:“这是我娘给我攒的老婆本。”

    “这是我出事前自己攒的,另两个是进入运输队后的工资和福利。”

    “平时我一个人没什么花销,所以大部分钱都攒下来了。”

    “对了,咱们还有一辆进口的摩托车,随时能转手换钱。你要是喜欢这样的房子,那我回去就到处寻摸,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每一张存折上面的数额都不少,皆是四位数起,合起来竟是有一万多块钱!

    “这么多?”夏昭芸忍不住倒抽口气。

    这个年代的万元户,是后代千万富翁都无法比拟的!

    “嗯,司机油水大,”霍天颢笑着解释一句。“不过媳妇儿你放心,这里的每一笔钱都来路正,你尽管花就是了。”

    夏昭芸眉眼弯弯地将自己特意从市里办的存折、金话筒刚得的两百拿出来,放到一起。

    那乖巧、认可的模样和态度,让霍天颢瞧得喉咙一紧,忍不住拉着人往墙上一怼,欺身而上。

    男人霸道的气息紧紧包围着她,迫切的渴望浓烈地传递过来。

    夏昭芸无力地攀附着他,感受着他对自己的呵护怜爱,那是一种将人捧到心尖疼的珍惜,是她记忆中从没有过的。

    滚烫的泪水刷地掉下来。

    霍天颢身体一僵,缓缓放开她,擦拭着她的脸颊,见人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模样,头一次感受到那种想要对人掏心掏肺的酸楚。

    “怎么哭了?我们是夫妻,这样的亲密还只是开胃小菜……”

    夏昭芸抿着唇没说话,越是听到他有些低声下气的哄着,那矫情的泪越是控制不住,刷刷只掉!

    霍天颢都擦不跌了,直接唬着脸无赖道:“别哭了,你要是再哭我还亲上去!”

    夏昭芸直接头抵在他肩膀上,双手环住他劲瘦的腰。

    她还带着鼻音,小声地问道:“天颢哥,我们,我们真的结婚了?”

    “以后就是夫妻了?”

    霍天颢十分享受美人投怀送抱,浑身洋溢的快乐,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

    “当然,证都扯了,你还特意拿出来跟家属院里的人炫耀了一圈,你说能假吗?待会咱吃完饭回来,经过供销社得买些喜糖,让左邻右舍沾沾喜气。”

    “夏昭芸同志,我可告诉你,这两张证可是经过组织批准的,咱们是夫妻,以后睡一个被窝的。你别想着是演给外人看的!”

    “如果你,你对这事没有做好准备,我可以等,但是我耐心有限,毕竟领证结婚可是你自己点头的,我不允许你当婚姻里的逃兵。”

    夏昭芸也不知道是被他炽热的胸膛给烫的,还是被他张嘴闭嘴的被窝、做准备给嫂得,脸蛋通红得都能摊鸡蛋了。

    “我,”她咬着嘴唇,声音跟蚊子似的嗡嗡:“我没想着当逃兵呀。”

    “就是跟做梦似的,几天之内,我当了俩孩子的妈妈,如今又多了个丈夫,一时间心里转换不过来。”

    霍天颢笑着:“我比你好不了哪里去。”

    他紧贴着夏昭芸的耳朵,也学着她嗡嗡:“不过晚上,我可以跟你一起印证下,这是不是梦……”

    夏昭芸真是受不住他人前一个模样,自己面前一个模样,忍不住红着脸将人推开。

    霍天颢拉着她的手还不放,没再逗她,“媳妇儿,我吓到你了?”

    “没办法,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很少有男人能坐怀不乱的。”

    夏昭芸看看他,忍不住好奇又紧张地问道:

    “天颢哥,你在遇到我之前,就没想过这事?”

    她带着后世的记忆而来,很清楚男人之间一闲下来,话题永远只有那么几个,局势、事业、吃喝玩乐以及女人。

    她就不信在运输队里,司机们休息的时候坐在一起叼烟,没有涉及这方面的话题。

    霍天颢抓着她的手亲了口,笑着说,“如果说一点没想过,那我就是在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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