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尚书这几位是很清楚宋犹的,也多少都与他共过些风浪。

    宋犹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下面,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心思,谁也不敢说了然。

    事情或大或小,解法或有或无,都要看他话里怎么说。

    而他现在这个说法,就说明情势尚不严重,最少没有到在场诸位以为的程度。

    “就等宋相这一句!”苏尚书明显松了口气,“宋相快快说吧,我等都要急死了。”

    “你啊。”宋犹玩笑地指着苏尚书点了点,又道,“诸公实在太过担忧长远之事,却忘了眼下之事。”

    “宋相所指眼下何事?”旁一人问道。

    宋犹道:“礼部一个侍郎,殿前司一个都点检虽然紧要些,但也都是往日里各位不放在眼中的人物。”

    众人默然也不争辩,任凭宋犹说着。

    “并不是说诸公轻慢何人,而是实在不涉及根本。怎么今日有了动静,反倒想出那许多来?”

    苏尚书诚恳回道:“我们自是不如宋相渊深,只是见微以知著,物伤其类罢了。”

    “你这头发,便是想得多,愁白的。”宋犹笑道,“诸公担忧之事,此时既还没有定数,那便说明尚不可定。既不可定,连不伤根本之人都没有处置,诸公又何必担忧自身呢。”

    “可如今那二位大人已然是下了狱,我们也是剑悬颈上,岌岌可危啊。”又一人叹道。

    宋犹哼了一声,却仍笑道:“他二人若真是失察失守,放了贼人入宫,可与各位无关吧?”

    “自是无关的!”有人应道。

    宋犹淡然说道:“那就连眼下也都无事了。”

    在场诸位听宋犹这么说,反倒疑惑,此事在当下对他们而言已不该是最紧要的事了,怎么说来说去,又绕回到表象上来了。但也无人多言,静听宋犹言明。

    宋犹径自说道:“既然无关,那各位如今焦急,也无非是念着同僚之情,替他们担忧一把,冤屈一把罢了。”

    苏尚书似乎抓到了些关窍:“宋相的意思是说,二人是被冤屈的?”

    “冤屈与否,不在你我,而在那许仲彦。陵光君既然因此事将人下了狱,那祸首若是现身,或干脆归案。不就自然有个分晓了?”

    宋犹言罢,众人便立时开了窍。

    此事若真只是许仲彦骂殿惹出来的祸端,找出祸首,自然就迎刃而解了。若不是,听他所言,如今两位皇子谁承大统尚不能有定论,陵光君纵使真看重大皇子,也得找个由头才能将他们处置了。

    许仲彦既是由头,那把这个由头堵住,便也能暂时保得太平,撑到形势大定再做计较。

    众人心里各自想定,却又听宋犹说道:“诸公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心中自然也是有高义的,这落难的两人,都点检大人且不说,那礼部侍郎刘大人,与各位或是各位的门生故旧,总也是有些同科之谊的。乡野村夫尚且知道仗义执言,挺身相助,我等日后想起,可不要太惭愧啊。”

    宋犹说着,眼神毫不避讳,先后看向在场兵部、刑部的两位大人。

    二位大人立时会意,直应道:“当是如此。”

    如此,宋犹该说的似乎都已经说尽了,又请各位饮了几盏茶,众人吃稳了定心丸,各自又随意高谈阔论一番,便要离去。

    临要送时,宋犹特意当着众人的面,又再叮嘱那二位大人道:“事情既有冤屈,也必有隐情。侍郎和都点检如当真是被冤屈的,若有隐情在他人身上,也请诸位为陵光君,为陛下,尽心竭力,查实清楚。”

    宋犹重重念了“他人”二字。这二位听了连连应声,背脊却已经汗湿了。

    心想,你直说隐情在大皇子身上不就完了吗?自己甩了个干净,却让他们来搬弄是非。

    虽如此想,但也不敢多言,和其他人一起告辞而去。

    但宋犹也并非真的独善其身,众人走后,他便将潼城太守刘著计取潼城的事迹修饰一番,表了上去。

    不止如此,更是言明如今形势之下,安平广阳连连败退,潼城虽偏远,又遭逢突变,刘著却能一战而胜,足以振动士气,当予以奖赏。

    这事原本不是那么紧要,城池既然没丢,那就可以先放着,给旁的事让让路。却没想让到了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不止如此,宋犹更是以潼城实临北虞的由头,请兵部点数适量马匹军械,送至潼城,以作补充,拱卫边境之用。

    同时也请刑部出人,亲自前往潼城,奖惩一干官员。

    两队人马合并而行,立时启程,带队的恰好就是今日在宋相府上的这二位大人。

    此时,潼城之中。刘著一个文臣,尚不知晓自己即将以武扬名天下。这会刚还在和潼城里的大族老爷们,因着过所公验之事纠缠不休。却又因一个书佐的两句耳语,大惊失色,急匆匆离开府衙,往刚挂了门额的不失居而去。

    刘著刚进门,便迎上温故。

    “人呢?”刘著颤着声问道。

    温故笑道:“侄儿如此慌张,是要找什么人?”

    刘著左右看看,见没有旁的人,压着声音急道:“你不是我姑母,你是我祖宗!你就告诉我一句,你是不是抢人了?”

    温故点点头道:“抢了。”

    “男子?”

    “应该是吧,侄儿要觉得他不是,姑母再去仔细问问?”

    刘著顿时捶胸顿足,嘴里面“呀”了好几声,哭叫道:“败坏门风啊!你现在是我刘家人,我刘家世代簪缨,蒙受圣恩,哪里有过这种事,你一个女子,光天化日强抢民…强抢男子,成何体统啊!”

    温故看着他的样子直笑,安慰道:“非常时行非常法,侄儿莫怪。”

    “我不要怪你,祖宗可要怪我了!你要是想…想…”

    刘著“想”了好几遍,却也不好意思讲出来,只得又道:“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哪怕暗地里行事,哪怕给他设个计谋,有千万种法子。一营人马,五百个人,大摇大摆地帮你,帮我姑母抢了个年轻男子回府。我这太守的脸面,刘家的脸面,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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