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孔明领一小女孩来,皆疑惑不已。

    孔明向高居正位的孙权及分列两旁的众官行礼道:“在下诸葛亮,参见孙将军及各位大人。”

    孙权说:“久闻诸葛先生大名,今日一见,实乃荣幸之至。请坐。”

    孔明和小苗坐了下来,众臣也纷纷落座;志鸣站立一旁,感觉在这里不太习惯坐。

    孙权问:“这位小女孩是…”

    孔明说:“她叫小苗,是荆州一位普通老人的孙女。如今老人已经去世,我主公便收留了她。”

    张昭起身问道:“先生为何带她来此?要知道,我们吴国的宫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孔明站了起来,摇扇笑曰:“这位想必就是贵邦誉满天下、号称‘江东第一谋士’的张子布先生吧?久闻先生是一位宽宏大量之人,想必今天不会为一小女孩而介怀吧?”

    “这…”张昭一时语塞,“当然…不会,我只是好奇。”

    孙权问:“孤还是不明白,先生为何要带一小女孩来此?”

    “实不相瞒,小苗虽小,却是曹军肆虐荆州百姓的见证人,我带她来此,正是为了让她证明这点。小苗,你来简单说一下自己的感受吧。”孔明对她点点头,示意她不用紧张。

    小苗勇敢地站了起来。面对众多陌生脸孔,她不但没有胆怯,反而更大胆地说:“各位将军大人,我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滥杀无辜是不对的。百姓们虽然地位卑微,但也有生存的权利。曹操的军队无视百姓的存在,把他们残忍地杀害了。我的家人都是被他们杀死的!”

    众人听了,陷入沉思。她继续说:“曹军的暴行有目共睹,我可以作证。曹操一心想追杀刘皇叔,却连累了数以万计的无辜百姓,这种兽行简直是人神共愤!各位大人,你们身为大汉子民,应当挺身而出,为汉室除暴安良!”

    众人听后惊讶不已,孔明更是倍感意外,他事前完全没有教过她怎么说,没想到当着这么多吴国大臣的面,一个年仅八岁的小女孩竟能说出这番振聋发聩、语惊四座的话来,实属难能可贵。

    小苗发言后,一人起身说:“孔明先生随便找一小女孩来此‘说教’,叫我等如何信服呢?”

    孔明一看,是江东名辩之一——严畯,便说:“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当属天真无邪,岂能肆意造假编辞?况且,我若要编造谎言来蒙骗诸位,何必找一个小孩子来担此重任?先生之言,未免太不讲人情。曹军的暴行天知地知,若不信,可派人去调查一番,便知详情。”

    严畯自知理亏,忙坐下。

    孔明继续说:“众所周知,曹操曾犯下徐州大屠杀的血腥暴行,足可见其残暴不仁,视生命如草芥。如今为了追杀刘皇叔,他又挥师南下,大肆屠戮荆州百姓,此乃天理所不容!对于小苗的客观叙述,我想大家应没有任何异议才对。”

    孙权点点头,说:“这位小女孩面对诸多陌生脸孔竟毫不生畏,镇定自若,的确值得赞赏。”

    小苗说:“多谢大人夸奖。”

    这时,张昭又站出来说:“久闻先生是天下奇才,传闻若得先生者,可定天下大势也。如今刘备已得先生之助,非但没有定天下大势,反而屡遭追杀,一路逃亡至此,故有‘逃亡将军’之称。因此,我不得不对先前所闻表示质疑。未知先生对此有何解释?”

    孔明知道对方在故意讥讽自己,便说:“先生所言甚是。但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使一个人智谋再高,没有一定的条件也难以成事,况且我从事我主的时间并不长,起点也不高,要想在短短的一年半载之内取得天下,无异于建空中楼阁,简直是异想天开。也许之前确实有人夸大了我的能力,故我能理解先生的质疑。另外一点,先生可能不知,逃亡也是一种战术,并非因我军畏惧对方,而是要在兵力悬殊的情况下暂避其锋,养精蓄锐以伺机反击。荆州牧刘表本欲将州主之位传予我主,无奈我主不忍夺取同宗基业而放弃,故无栖身之所,只得逃难至江夏落脚,待日后有机会再作良图。”

    张昭说:“刘备得了先生后,自以为‘如鱼得水’,岂料事业一落千丈,不仅丢了官衔,更要‘拖家带口’,弃城而逃。要知道,作为一名乱世之将,必须在适当时候懂得取舍,否则难成大业。依我看来,你主公始终成不了大器,到底还是一副软心肠。”

    孔明笑曰:“只有经受风浪的颠簸,方能闻到彼岸的花香。富人皆由穷人演变而来,若一辈子好吃懒做、不去打拼,也不可能致富。我刚出道不久,正不遗余力地助我主成就大业,只是创业道路比较曲折,短期内难以成功。在一般人看来,我主携民逃生乃愚人之举,但在我眼中,这才是真正高贵的品质,一种爱民如子的情怀。君可知,一个国家要稳固根基,靠的最基本因素是什么?是人民。百姓乃国家根基所在,根基不稳,再高的建筑也会倒塌。百姓安居乐业,国何愁不兴?然而曹操逆天而行,不断发动战争,涂炭生灵,实在天理难容!曹操以武服人,我主以德服人。以武服人乃强制之举,难以巩固人心;唯有以德服人,方能令人心服口服。正因此,我才甘愿委身其下。我主乃胸怀大志、敬贤礼士、德才兼备之人,非如子布所言,只是‘一副软心肠’,此乃断章取义之论也。”

    张昭又说:“依先生之言,刘备的才能在曹操之上?那为何曹操当了中原霸主,刘备却连一个小小的新野县令也干不长?”

    孔明说:“我主由于运数不佳、怀才不遇,加上其内心善良,不忍接受刘表临终之托继任荆州牧,大失良机,反让曹操占了大便宜。按目前的形势,他也只能暂避其锋,日后再寻机反击。曹操虽为中原霸主,可深观本质,其统治亦非十分稳固,如汝南、南阳一带时常有民众起义,说明并非人人服他;依我看,真正服其者尚不足一半。相反,服刘皇叔之人比比皆是,不然也不会有数万民众誓死相随。刘皇叔有如此稳固的民众根基,日后必成大事。创业的路途必然艰难,我主只是晚成大业而已。对于子布的执迷不悟,我不予置评。”

    张昭笑道:“先生之言多为臆测之辞,难以服众。刘备驰骋疆场数载,若真有才能,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窘境;依我看来,乃名不副实也。”

    孔明反问他:“子布认为孙将军之才能比曹操若何?”

    张昭捋须曰:“当然胜过曹操。”

    “那为何曹操能踏平四方领土当上中原霸主,孙将军却只坐拥小小江东?”孔明针锋相对。

    张昭一时无语。孙权用手示意他先坐下,张昭只好忍气吞声,暂且坐下。

    忽又一人起身曰:“曹公威震中原,今又率领百万精兵南征,对江南虎视眈眈,孔明先生对此有何看法?”

    孔明一看,是辩客虞翻,便说:“曹军虽众,却不足为惧。一来北军不习水战;二来北军水土不服,易生疾病。有此二弊,足以致败。”

    虞翻说:“素闻曹军作战凶狠,且有白虎队助阵,先生以为仅凭我江南水师就能退敌吗?未免太天真了!”

    孔明摇摇头说:“天真的不是我,是先生你啊!江东六郡兵精粮足,且有长江天险,何需惧之?曹军虽勇猛,但也仅限于陆战,对水战可谓一窍不通,就算有白虎队助阵,在水上亦无用武之地。身为吴国臣子,你应当挺身而出,率领将士保家卫国,而非畏缩不前。而且,就算真打起来,我军加上江夏、夏口之盟军,亦有数万,与贵邦精兵联合作战,何愁不赢?先生与刘皇叔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虞翻脸红耳赤地坐下了。孔明的辩论能力确实令人汗颜。

    名儒薛综站了起来,问:“孔明先生认为曹操是什么人?”

    孔明看了他一眼,说:“当然是汉贼,何必多问。”

    薛综笑着摇了摇头,说:“先生此言差矣。身在乱世,并无‘汉贼’之说,谁有能力掌控乱世,谁就是一国之君。当今天子昏庸无能,无力治政;相反,唯有曹公才是最具备治世能力之人,虽然曾犯下无数屠杀民众的罪行,但以身处乱世的枭雄之角度而言,他也不失为一代豪杰。要想在乱世中求存,有时被迫舍弃人性,也在情理之中。”

    孔明一听,脸色骤变,说:“先生何出此妄言!你身为大汉子民,不但不思报国,反而替汉贼说话,还说什么要在乱世中生存,就要舍弃人性,你不配做人!人性乃人的生存之本,弃之,则等于舍弃了人的生存价值,与兽畜无异!假如你的家人也被曹操所杀,你又有何看法呢?而且,身为吴国大臣,你首先应当拥护自己的主公,然而听你的口气,你却认为曹操才是最有能力称霸天下之人,此话无异于造反!难道你认为孙将军也该归顺曹操吗?你怎如此糊涂?赶紧坐下来,我不想再和你辩了,简直是虚耗唇舌!”

    薛综听了,满脸通红地坐了下来,如坐针毡。

    这时,巡史陆迹站了起来,说:“刚才听了孔明先生一番激昂之辞,在下深表佩服。只是,先生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山越的问题。山越之乱,对我东吴而言,就如绵枕内的一根针,让人无法安睡。先生应深知‘攘外必先安内’之理。山越已成为制约我东吴兵力的最主要因素,有此因素存在,足以说明我方不应出兵,而是求和。”

    孔明也听闻过越族的传说,幸亏他早有准备,说:“听你的口气,似乎你们很怕越人吧?依我看,应该是越人怕你们。贵邦为何由吴人统治,而不是越人?越人为何总要秘密行动,而不敢公然出兵?这就说明,吴国的势力远远胜于山越,他们不敢公开惹你们,因此这点根本不足为惧。曹操出兵也有后顾之忧,西凉的马腾、韩遂此刻对中原虎视眈眈,北方的匈奴说不定也在蠢蠢欲动,但他依然出兵了,为什么?因为他早已部署好一切防范措施,能确保大军南征期间,外敌无法入侵其军事核心。贵邦兵多将广,相信在这点上不会输给曹操吧?”

    陆迹无言以答,只好坐下。

    辩客张温起身,说:“道家学者老子主张‘道法自然’,强调一切要合乎自然,顺从万物的自然规律,而不要以主观思想来扭曲事物的本性。曹军奉旨南下,我们理应顺势而降,孔明先生偏要逆天而行,这又何苦呢?”

    孔明答曰:“这位先生刚才也说了,老子主张‘道法自然’,强调人的所作所为要合乎天理,不能胡作非为。但是,老子并不认识曹操(旁笑),也没有指出曹操是顺天而行,而我们是逆天而行。我认为,真正逆天而行的人是曹操!他托名汉相,欺君压民,更在战火中大肆屠戮百姓,罪大恶极,罪不容诛!当年为报父仇,他竟犯下徐州大屠杀的恶行,一夜之间,几十万无辜百姓惨遭毒手,无一幸免。难道先生认为,他这种行为合乎天理吗?”

    张温无言以对,唯有坐下。

    辩客程德枢起身发难:“孔明先生徒有一番唇舌,恐怕还算不上真才实学哪!劝先生还是早点离去,以免在此空谈一番,贻笑大方。”

    孔明反问道:“君可知何谓‘真才实学’?”

    “本人虽算不上有名之学士,但也略知一二。所谓真才实学,应该指的是‘四有’,即有抱负、有眼光、有胆量和有才识,而不是光靠纸上谈兵。”

    “先生之意,我是纸上谈兵?难道先生没听说过‘博望坡之战’和‘火烧新野’吗?这两场战役均为我精心策划,我全程参予指导督战,最终让我军大获全胜。这些战役日后必会被后人载入史册,难道这也叫纸上谈兵?敢问先生策划过哪些成功的战役,可否道出与亮分享一下?”

    “这……”程德枢一时无语,尴尬难堪。他自知辩客无权策划战事,只好知趣地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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