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过去的时间,还是过去的生活,我们都回不去了。就算回到了过去的老地方,也不是从前的时间、从前的生活、从前的感觉、从前的我们了。
——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秦天穿上了林子文的羊毛衫。按理说,林子文的衣服款式偏老,个头比他低衣服尺寸偏小,可他毫不在意,反而觉得特别时尚、特别精干。
在他下楼准备出门的时候,张爱华端着早已准备的好的早餐从厨房出来,喊住他吃了早饭再走。
秦天顿时愣住了,然后在她的催促下,一步一步木讷地走到餐桌前坐下。
“再急也要吃早饭。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注意身体,早饭可不能不吃,而且还得吃好,最好得有牛奶、鸡蛋……”
张爱华自言自语般地不停絮叨。
在秦天听来,此刻她的絮叨比世上任何美妙的音乐都要动听。
他捏住面包狼吞虎咽,就连掉在桌子上的面包渣都一粒一粒捡起塞进了嘴里。
他端起牛奶,想让杯里冒出的袅袅热气挡住情不自已滑落进嘴里的泪滴。
眼泪,任谁都尝过,又苦又咸。
此刻,而秦天觉得,又香有甜。
被长辈当孩子关怀的感觉是温暖的、美好的。这一刻,秦天甚至有种默默起誓毕生孝顺他们的冲动,这种强烈的冲动让他松懈了不跟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坚持。
吃完早饭,他没再急着走,也不听张爱华的催促,毫不犹豫地第一次旷课,留下来陪她一起收拾桌子,跟她一起准备尚未起床的一对父女的早餐。
张爱华也乐于秦天跟她亲近,平时不管是女儿还是丈夫,没人愿意听她家长里短不停的絮叨,此刻有了志同道合的听众,一发不可收拾地打开了话匣子,事无巨细地跟秦天讲厨房里的各种电器如何操作、神秘兮兮地告诉秦天有个老同学的老公在外面养了小三、气愤不已地跟秦天吐槽一个姐妹竟然说她拎的包是a货。
秦天对她所说的各种事,都应景地给予应有的反应,用诸如“是吗?”、“真的?”、“那后来呢?”一些简单的衔接词,引发她更多的话头。
张爱华如遇知音,跟秦天不着边际地聊着各种琐事、趣事和烦心事。
秦天也乐于其中。这种感觉是跟秦红棉在一起的感觉是极其相像的,平淡而又温暖。
林筱筱下楼后,就看到了忙个不停而又显得异常高兴的秦天。
他脸上的颜色、嘴边的笑容、脚步的节奏、说话的声音,全都与往常迥然不同。
她不由地笑了。
这才是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该有的阳光的、快乐的状态。
她喜欢这样的秦天。
……
张剑锋和刘海洋都没想到,他们昨天上午才说找机会跟局头儿申请监控叶万荣,没想到今天上午这个机会就来了。
早上上班时,在楼梯口张剑锋碰到了正在上楼的肖局。
简单的寒暄后,肖局问道:“福尽案有新进展吗?”
肖局分管刑侦,此刻主动问及,张剑锋受宠若惊,充满兴奋,却又语气谨慎:“有一定进展,正在搜集证据。”
局长顿时来了兴趣:“哦!什么进展?走,到我办公室具体说说。”
在肖局办公室里,张剑锋把最近的侦查情况一一作了汇报。
肖局听了很满意,“你们专案组这段时间做得不错!福尽本来是个挂了十几年的旧案,线索也不多,想不到你们能搞出这么多的情况来。”
“这都多亏了我的一个线人,有几个重要的情报都是他提供的。”
“是吗?贩毒案必须要建立内线,仅靠外线跟踪和一般查控是很难取得突破的。但做这种情报工作的基本技巧和基本规矩你们一定要跟他交代清楚,柳朝阳这方面经验丰富,可以让他教教,别工作还没做就先把自己暴露了。”
张剑锋点头称是,表示已经做过工作了,“这小伙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很沉稳,很聪明,不到二十就是交大的博士了,很多事情一点就通。”
这时,肖局抬起头看着他,“是不是上次补贴就是给他申请的?”
张剑锋听他对秦天有印象,笑着说道:“就是他。领导,这次补贴你可得多批点。上次我还贴了一千块进去,要不然真不好意思拿出手。”
肖局听后感叹道:“现在年轻人的觉悟越来越低,一点奉献精神都没,做什么都是谈钱,没有利益的事情谁都不愿意干,哪像我们年轻的时候,什么事都冲在前头。”
张剑锋急忙解释:“肖局,秦天可不是这样的人,他已经入了党,思想很积极上进,我第一次找他谈这事,他一听马上就爽快地答应了,让我准备的一堆说辞都没用得上。”
“是挺不错的年轻人。刚才我还以为是他跟你要求提高补贴呢。”
“是我想给他多争取点。这小伙子父母双亡,无亲无故的,一个人挺不容易的。”
肖局点点头,“是挺不容易。这样吧,如果他提供的情报对破案有重大价值的话,我按照补贴范围的上限给你批。”
张剑锋点头称谢。
他见肖局心情不错,趁机说道:“领导,有个情况要向您请示一下。”
“什么情况?你说。”
“现在‘福尽’已经重启了,从现在掌握的情报来看,叶万荣应该和这个案子脱不了干系,我们专案组的意思是对他展开侦查。你看我们能对他实施技术侦查措施吗?”
肖局想了想,没有明确表态,有重新问了他俩汇报的几处细节,问完又想了片刻才开口:“目前掌握的证据确实有点不足。”
张剑锋看着肖局,他眉头皱在一起又舒展开来,表情充满了迟疑。
“我先跟王局他通通气再说,等我这儿有了消息你们再打申请。但我想问题应该不大,上次开会局班子的意见就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们不违规办案,但手脚也不能束缚得太紧。”
张剑锋预感他是决定实施技术侦查了,但多少还是有些顾忌叶万荣的社会影响。
张剑锋回到办公室后,跟刘海洋单独说了肖局的意思。
刘海洋听后自然欣喜,乐观的推断离彻底告破“福尽”的日子不远了。
张剑锋问他:“跟踪秦天的那个鸭舌帽,现在怎么样了?”
“且吊着呢,还没收网。”
“嗯,关键得揪出他背后指使的人,看看到底是谁盯着秦天。”
……
青湾江河畔,杨家别墅。
杨淇澜端着咖啡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
在这里住快十年了,张丽早已习惯他每天早上端着咖啡站在窗前发呆。
有时,她也会陪着老公一起站着,回忆过去,遐想未来。
“老公,还记得咱们在杨家庄的老房子吗?院子前面就是沟,站在窗户前就能看到沟对面的玉米地,扯开嗓子喊一声沟里还有回音。”
杨淇澜没有回应她,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过了半天才问她:“那个房子好像从没人住过吧?”
张丽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解地反问道:“什么叫从来没人住过?咱们不是住了几年吗?”
“最近有车进进出出的,好像是在装修。”
张丽发现会错了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明白他说的是不远处的那栋别墅。
“是在装修,昨天我出门的时候,还看见拉黄沙和水泥的车过去。”
杨淇澜喝了一口咖啡,“时间过得快啊!一眨眼,我们在这儿都快住了十年了。”
“是啊!快十年了!刚搬来的时候,儿子才刚上高中。不过,我还是喜欢杨家庄的房子。”张丽挽住了他的胳膊,轻声说道:“老公,要不等儿子出来了,咱们也不开公司了,什么都不干了,咱们一家三口都回杨家庄吧?”
杨淇澜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仿佛也在回忆在杨家庄生活的那段时光,过了半天才轻轻地说:“好!咱们都回杨家庄。”
……
在去公司的路上,杨淇澜靠在宽敞柔软的车里,望着车窗外的高楼大厦。
在这座号称“魔都”的国际化大都市,他待了十年却找不到一丝的归属感,他坐拥亿万资产却过得并不轻松,而杨家庄至今仍然贫穷落后,可在杨家庄的老房子里,每一处都那么亲切,每个角落都让人轻松。
他想起刚才张丽说回杨家庄的话,他也希望正如他答应的那样。
可,还能回得去吗?
他上学的时候不是个好学生,学过的东西大都忘了,尤其是语文课本里那些需要死记硬背的诗词,可此刻他的脑子里却无端浮现出一句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他落寞地笑了笑。
不管是过去的时间,还是过去的生活,我们都回不去了。
就算回去了,也不是从前的时间、从前的生活、从前的感觉、从前的我们了。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前几天接到了日国红户会社的电话,他烦透了小田三郎那颐指气使的口气,他恨不得挖了他那颗贪得无厌的心。
他简直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根本不考虑他的死活,只想一口一口吸干了他的血。
稀矿出口受阻,竟然让他重操旧业。
现在国内打击贩毒的决心之大、力度之强,都是其他国家无法想象的。
可他现在是骑虎难下,别无选择。他明白一旦自己没有了利用价值,很快就会被红户会社无情的舍弃,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同样他叶万荣也别无选择。
“哼哼!”杨淇澜面目狰狞地冷笑。
就算没有救命稻草,能拉个垫背的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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