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维内塔人和联省人也在帕拉图体验了一次什么叫“上头有人好办事”。

    到了军团武库,根本用不着温特斯多费口舌,武库方面很痛快就同意给杰士卡大队更换武器装备。

    钩枪换成崭新的火绳枪和钢弩,剑盾和超长枪换成普通的矛戟——杰士卡中校认为凭民兵的训练程度更不配当剑盾手。

    按照中校的要求,使用射击武器的民兵数量提升至总人数的一半。

    现在每个百人队中足有三帐火枪手和两帐弩手。

    军械股长大笔一挥,批下来二十几领半身甲,于是乎温特斯手底下又多出一帐披甲长戟手。

    之前武库给每个火枪手只发一公斤铅,不算火耗最多也就能熔成三十几枚铅弹。

    虽然常备军中射击训练也不多,但每人三十几发铅弹、一共六桶火药的可怜储备令三位少尉根本不敢动用。

    迄今为止温特斯麾下的火枪手有过的唯一一次射击训练,就是轮流朝着空地胡乱放一枪。

    意在让这些不久前还是农夫的民兵熟悉枪声和火光,真开枪时别被吓到。

    可这次,军团武库却一口气给杰士卡大队发了六百公斤铅,六十桶火药,而且还大有光你们再来讨的意思。

    新的装备领回来,小伙子们欢呼雀跃。尤其是杜萨克,争着要当披甲戟手和火枪手。

    但温特斯隐约感到一丝忧虑。

    皮埃尔原本被编为剑盾手,现在杰士卡大队不再保留剑盾兵。小米切尔先生可不想当长矛手,于是他跑来求温特斯让他去玩火枪。

    “怎么了?长官。”皮埃尔兴冲冲找到百夫长,却发现对方眉头紧锁、神情严肃:“有新枪、新盔甲,火药铅子管够,为什么感觉你不高兴呢?”

    “农民给猪喂燕麦,难道是为了让猪高兴吗?”温特斯冷冷地反问:“再说你高兴什么?你不是还欠着十鞭子?”

    ……

    依照大队长的命令,处罚在天黑前执行。

    刚把新武器从军械库搬回营区,紧接着就是鞭刑。

    在帕拉图军队,鞭刑用的不是普通的马鞭或麻绳,而是使用由皮条编成、将近两米长的软鞭。

    刑具鞭使用前需用醋浸泡,确保每一次鞭打都能让受刑者痛不欲生。

    鞭梢上还拴着四枚葡萄大小的铅球,增加鞭打威力。

    刑鞭握在经验丰富的宪兵手里,一鞭就能让人皮开肉绽,十鞭能把人打到昏死,三十鞭可以把人活活打死。

    三镇民兵又一次在小校场集合,观刑。

    蒙塔涅少尉提着刑鞭走进校场,之前还在充硬汉、安慰皮埃尔“鞭刑有啥嘛?”的瓦希卡,突然发现他的膝盖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军营内的刑罚很简单,体力劳动、骑木马——每条腿上绑一支火枪行军、鞭打、绞死。

    握着手中的刑鞭,温特斯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这刑具从抵达枫石城大营的第一天就发到温特斯手中,但他从来没有动过。

    事实上,对于这些他从狼镇带出来的儿郎,温特斯最严厉的惩罚也只不过是体力劳动。

    “从十夫长先来!”温特斯咬咬牙,沉着脸开始点名:“瓦希卡·莫罗佐夫!”

    脸色煞白的瓦希卡走出队列。

    “把他绑上!”

    蒙塔涅百人队的两名宪兵——夏尔、海因里希得令行动起来。

    他们把瓦希卡带到大车旁边,让他跪在车轮前,把他的双手用麻绳紧紧绑在车厢上。

    夏尔同情、无言地拍了拍瓦希卡的肩膀,海因里希拿了块毛巾让瓦希卡咬着,两名宪兵随后转身走开。

    现在只剩瓦希卡一个人。

    他的眼前只有沾着泥土的车板,身后是不知什么时候会抽来的鞭子和其他人的目光。

    莫大的屈辱以及恐惧将他吞噬。

    破空声比鞭子先落到身上,紧接着是深入骨髓的剧痛。瓦希卡的呼吸骤停,还没等他缓过劲,第二鞭又来了。

    两米长的刑鞭用起来十分费劲,温特斯咬着牙一鞭接一鞭,没有丝毫留力。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独眼中校要他亲自行刑——杰士卡不光要鞭打狼镇民兵,同时也在鞭打狼镇百夫长。

    中校是在对他说:“好好看着,这就是你带的兵。”

    鞭子不仅抽在瓦希卡身上,也抽在他的脸上。民兵纪律散漫,归根结底难道不是约束不力的责任吗?

    前三鞭,瓦希卡还能忍住不出声。

    第四鞭,瓦希卡开始发出非人的惨叫。

    第七鞭开始,惨叫也逐渐微弱,校场上最后只能听见鞭梢抽打后背的声音。

    十五鞭之后,血肉模糊、失去意识的瓦希卡被夏尔和海因里希架出校场。

    “这就是军法!不管你是民兵还是战兵!”温特斯紧握鞭杆,对着校场怒吼:“私自离营,鞭刑!偷盗、怯战,绞死!叛逃,亲族连坐!”

    队列中鸦雀无声。

    “下一个!”

    又一个私自离营的民兵被绑上刑架,令人胆寒的鞭打声再一次响起。

    而杰士卡中校甚至没有到场,历经十二年的海外派遣,他有太多人要见。

    蒙塔涅少尉使劲抡着刑鞭时,中校正在和同学、好友杯酒言欢。

    ……

    ……

    鞭刑后第二日。

    阳光大好,天气微凉。

    双桥大营外的操场上,不时有火枪齐射的声音响起。

    火星四射,烟雾弥漫。

    温特斯大声命令:“收起支架!”

    刚才开火的火枪手赶紧把木叉架从地上拔出。叉架是一根两头削尖的木棍,其中一端有铁钩,用于架住枪杆。

    “枪上肩!”

    听到命令,火枪手们慌忙竖着收枪上肩。

    有民兵收枪时不小心横着指到旁边的人,身后监督的军士冲过去就是狠狠一棍。

    “永远不准把枪指向其他人!除了敌人!”温特斯瞥到那边的动静,大喝道:“在检查之前,你永远不知道枪膛里那颗铅子到底打没打出去!

    民兵们举着火枪,动也不敢动。

    “放下枪!检查枪膛!”温特斯继续下令。

    火枪手们把枪托放到地上,抽出通条,小心翼翼地朝枪管里捅。

    “长官!”有民兵哭丧着脸汇报:“我的通条没插到地方,好像哑火了。”

    哑火对于火枪而言是常见情况,枪管外的药池明明火星四溅,但枪管内的发射药却没被点燃。

    总有火枪手太过紧张,以至于察觉不到哑火。他们便会在第一颗铅弹上方塞进新的火药和铅弹。

    有人曾在维克斯堡战场上的捡到一杆火枪,枪膛里塞了七枚没有打出的铅弹。

    重复装填,轻则继续哑火,重则直接炸膛。

    所以火枪手的通条上都有个记号,如果通条插进枪膛最深处时记号在枪口,那就证明铅子已经打出去。

    如果记号离枪口还有一指宽的距离,那火枪手就有麻烦了。

    温特斯走到那名哭丧着脸的民兵身旁,接过火枪:“哑火慌什么?重新装药射击就行。”

    他往药池里倒入火药,扣上池盖,给火枪重新挂上火绳——药池燃烧时的冲击力会把火绳崩飞甚至吹熄,这也是使用火绳枪的麻烦之处。

    随后,他再次扳开池盖,扣下发射杆。暗红的火绳尖点燃药池,瞬间被气浪从绳夹上吹飞。

    这次枪膛内的发射药被顺利点燃,远处的土堆上激起一小团烟尘。

    “行了。”温特斯把火枪扔还给民兵,大声下达新的命令:“清理枪膛!”

    火枪手们纷纷掏出块破布,卷在通条通条上开始擦拭枪管。

    实战中不需要每次开火都擦枪管,但现在是训练,当然得做全套。

    看着手忙脚乱的民兵们,温特斯暗暗叹了口气。

    在六年前修订的步兵操典中,火绳枪射击流程有二十五步,又被仔细分解为四十二个动作。

    完整的射击流程远比“装弹、开火”复杂。

    而眼前这批民兵此生背过的最长一段话……大概是主祷文。

    仅是不让他们把自己点着,就已经让蒙塔涅少尉伤透脑筋。

    但这并不能怪他们,两个月前他们还只是勤恳的农夫,两天之前其中许多人甚至连火枪都没摸过。

    他们本就不是志愿兵,他们只是被抽签选中的倒霉蛋罢了。

    温特斯摆了摆手:“下一组!”

    又一批民兵扛着火枪走上到前面,成排的木制小瓶挂在他们胸前,里面装着提前称好重量的火药。

    谢天谢地,还好三十年前内德元帅提出了“标准装药”的概念,并发明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弹药瓶。

    否则光是教民兵每次装弹倒多少火药,就能把蒙塔涅少尉给气死。

    “想来老元帅当年也是被逼到没办法才会发明弹药瓶吧?”温特斯不禁想到。

    相比温特斯在射击场上焦头烂额,负责训练长矛手的安德烈和巴德就舒心许多。

    长矛手只是在操场上演练简单的阵型转换,然后练一下纵队行进与转向,最后练习刺木桩。

    因为五米半的超长枪换成了两米五的长矛,民兵们都轻松不少。

    超长枪太长,需要专门的携具,行动总有些不便。

    长矛则很简单,扛在肩上就行。

    不过重量上没比超长枪轻出多少,因为枪头后面加了段铁套筒,为了防止被敌人砍断枪杆。

    巴德和安德烈最麻烦也不过是教民兵区分左右,纠正行进时的步伐错误。

    两日下来,长矛手愈发有模有样,看着就很有精神。

    反观温特斯那边状况不断,什么岔子都能搞出来。

    甚至有人装弹后忘记拔通条,最后把通条连同铅子一起打飞。

    幸好迄今尚未有炸膛,否则民兵只会更加害怕手中的火枪。

    新上来的民兵畏缩地端着火枪,脑袋恨不得仰到后背去。

    气得温特斯一路抡起马鞭狠抽,他厉声喝斥:“下巴给我贴到枪托上!仔细瞄好再打!枪口指准目标!不准闭眼扣发射杆!”

    火枪发射弹丸的过程本质上仍是爆炸,自然离得越远越好。

    手上捧着根不知何时会炸的铁管,根本没几个民兵敢把下巴贴到枪托上仔细瞄准。

    其实大部分人用火枪射击都比开弓射箭要准得多,道理同弩比弓更准类似。

    射箭时人要发力、胳膊会抖,而且越射越累,只有少数神箭手才能指哪射哪。

    但相比火枪本身的精度误差,枪手不敢瞄准、胡乱开枪导致射失的情况还要更多一些。

    “不错。”杰士卡中校在射击场边看了一会,说:“陆院出来的就是比我在海外那帮野路子手下强,一板正经的。”

    听了这话,温特斯也不知道中校是在骂他,还是在夸他。

    “长官。”无奈之下温特斯提议道:“要不然换枪不换人?就让敢开枪的人射击,其他人负责装填。”

    “不行。”杰士卡中校摇了摇头:“不是自己开枪,装填也就不会认真,反而容易出事故。而且换枪不换人等于是让敢开枪的士兵承担最大的风险,勇敢的士兵都被打死、炸死,剩下不敢开枪的兵怎么办?还是得让所有兵都敢开枪。”

    温特斯一时无语。

    独眼中校不冷不热地说:“继续练,别心急。你练兵的本事不错,比你两个同期强。”

    说完,他转头走向另外两位少尉那边。

    杰士卡中校虽然没了一只眼睛,但并无碍他毒辣的眼光。

    从表面上看,巴德和安德烈的成果似乎远比温特斯多。

    长矛手整齐划一的队列看起来威风凛凛,而火枪手这边依然状况不断。

    但实际上那边都是花架子,训练一名矛手可比训练一名火枪手困难多了。

    合格的矛手不光需要体力、技巧,最重要的是坚韧的意志和粗大的神经。

    敌人一波冲锋,长矛手先得敢不逃跑,才有资格谈作战。

    训练一名剑盾手则比训练一名矛手更加困难。

    毕竟长兵器还有距离优势,剑盾手实打实要近身肉搏。

    能任剑盾手的都是敢战精锐,这也是杰士卡中校干脆让民兵统统用长矛的原因。

    站在远处拿火枪、弓弩朝敌人射击,可远比近距离用冷兵器杀人来得简单轻松——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

    训练仍在热火朝天的继续。

    “好好练!”温特斯有些悲伤地呵斥道:“你们今天偷懒少流的汗,都是将来要多流的血!”

    他在默默自问:农户给猪喂燕麦,是为了让猪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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