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里距离,值夜哨兵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想要注意到夜空里绽放的一朵火花有些困难,但宿营地各处值守的哨兵,接连看到许多火花在北面天空绽放,傻瓜都知道不对劲了。

    很明显,在北面十余里外警戒的己方游骑发现敌情,施放窜天猴,向大营警示有敌人从北面过来...

    不对!西面夜空也绽放出火花,西面也有敌人!

    值夜的将领如是想,他们见着夜空之中不断绽放的火花,明白军情紧急。

    与此同时,用“顺风耳”听四周动静的士兵,也听见北面、西面有不一样的动静:似乎有大量马匹在奔跑。

    士兵马上将这一情况汇报督将,督将按照警戒条例,让人摇起手摇式警报器。

    尖锐的啸叫声忽然响起,把熟睡中的宇文温吓醒,他毫不犹豫向旁边一滚,猫着腰起来时手里已经握着气手铳。

    宇文温警惕的看着四周,侍卫们护在他身边,周围各处篝火堆处,被惊醒的士兵纷纷起身。

    为了避免遇袭时被困在睡袋里,宇文温和其他将士所用的睡袋并不是蚕茧式,而是如同两张纸对折那样,一侧不封边,为的就是紧急状态下能及时脱离睡袋。

    手摇式警报器发出的呼啸声极其震撼,原本鼾声一片的宿营地,瞬间就喧嚣起来,许多士兵虽然睡眼惺忪,却下意识抓起身边武器,警惕的看着四周。

    “敌袭!准备迎战!”

    “各部将领,看好自己的兵,不要乱!!”

    “各部兵马注意,按事前布置备战,未得军令不得擅自出击!”

    “熄火!熄火!把篝火都熄了!”

    此起彼伏的喊声中,营地里忙而有序,本来就着甲而眠、枕戈待旦的士兵,很快就进入战斗位置。

    原本灿若繁星的篝火堆,很快就消失在苍茫大地,原本火光闪烁的营地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首尾相连成的马车,在星空下的旷野里,远远看去宛若一段段土墙。

    营地外围的暗哨们,窝在壕坑里默默给强弩上弦,然后瞪大眼睛看着外面,看看有谁如此大胆敢夜袭。

    绊马索、陷马坑,将宿营地围了三圈,营区要害方向还有铁丝网屏蔽,如果敌骑来袭贸然冲击必然伤忙惨重,若对方派人摸过来清障,外围暗哨能让这些不速之客伤亡惨重。

    警报声停止,旷野里似乎又恢复了平静,营地里的士兵们静静等着敌人来袭,他们不是那些训练不足、吃不饱穿不暖、因为长期欠饷而士气低落的羸兵,有十足的信心将来犯之敌打退。

    即便是在一望无际的平原,即便是在漆黑的夜里,士兵们斗志依旧昂扬,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每一颗首级,就是一份军功、一份奖赏。

    闻战而喜的士兵,不光虎林军有,那些经历数次大战的蛮兵们,同样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营地外四周忽然有了动静,马蹄声近,似乎有许多马匹在奔驰,但对方却徘徊在一里左右距离,没有贸然靠近。

    手摇报警器发出的凄厉啸叫声,不但惊醒了熟睡中的士兵,也让试图夜袭的骑兵愕然,见着原本闪烁着火光的营地忽然黑灯瞎火,不速之客们似乎迟疑了,随后沉默下来。

    夜风掠过旷野,野草摇摆不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旷野里忽然响起鼓声。

    鼓声连绵不绝,不是战鼓擂响时的淳厚声音,而是宛若雨水落在池塘那样的清脆响声,而宿营地外旷野四周随后都响起这样的鼓声。

    纯骑兵出击,时常将便于携带的号角作为消息传递工具,而北地骑兵还会带着小鼓,以其替代沉重的战鼓,在战场上传递各种简单的消息。

    宇文温对此情况不算陌生,听着远处的鼓声,他想到一件事。

    之前对付尉迟佑耆的时候,双方许多小股游骑在平原里追逐、混战,按照将领们汇总上来的消息,对方那些精锐骑兵大多来自幽燕之地,常敲响随身携带小鼓以相互联系。

    营地外四处都响起鼓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不知不速之客们是相互间在简单沟通,还是故意如此行事,做出即将进攻的姿态,让营地里的士兵风声鹤唳、无所适从。

    宇文温沉吟片刻,下令各部将领按照“预案”行事,让麾下将士轮流休息,免得中了敌人的疲兵之计,全军折腾一夜都不得休息。

    他带来的兵,不但能强行军,还能在临战状态下轮休睡觉,即便营地外有杂音,也干扰不了将士们休息。

    现在是深夜,不知敌人虚实,故而要以不变应万变,一切等天亮了再说。

    宇文温再度躺下,倾听着那颇为特殊的鼓声,忽然想起一句诗来,觉得此时此刻这句诗颇为应景。

    渔阳颦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

    清晨,武平城头冒起狼烟,守军如临大敌,将士们惊恐的看着东南方向,那是一里开外的涡水下游河段,如今有大批骑兵正在渡河。

    一夜之间,水流湍急的涡水上出现了数道浮桥,这些由北岸渡河到南岸的骑兵,连绵不绝的向南前进,激起大量尘土。

    虽然距离颇远,看不清对方的旗号,但那如同洪水般壮观的规模,以及从北而来往南而去的动态,预示着这只军队不会是武平守军所属一方的兵马。

    其数量之多,已经不是武平守军能够抗衡的,所以他们只能堵住城门,放狼烟示警,希望援兵及时赶到,或者期盼这些敌骑的目标不是武平。

    涡水南岸,大群战马正在野地里吃草,而河边也有许多战马在喝水,它们各自载着主人跑了一夜,到现在终于能够歇一歇,主人骑上备马要继续赶路,它们就在这里吃草、喝水恢复体力。

    一座土丘上,风尘仆仆的丞相、蜀王尉迟惇坐在一块石头上,啃着羊肉干、喝着刚热好的水,抓紧时间休息,一会继续赶路。

    黄龙兵围绕在土丘旁,警惕的看着四周,而随行将领和尉迟惇一样,吃着肉干,顺便舒展一下筋骨,毕竟赶了一夜的路,说不累是不可能的。

    然而打仗可不是郊游,为了能够打胜仗,再苦再累也得咬牙撑着。

    将帅们征战沙场多年,区区连夜赶路对他们来说算不了什么,大家眼下最关心的就是猎物找到了没有。

    数骑由南疾驰而来,经过几层盘问之后,来到土丘上,当先一将向尉迟惇禀报军情:“启禀丞相,胙国公派出的骑兵,已经咬住敌军主力了!”

    “是么?”

    尉迟惇把肉干吃下,拍了拍手,又问:“如何知道是敌军主力?”

    “回丞相,敌军营地规模很大,人数众多,初步估计不下万人,戒备森严,以马车为墙,对峙了一夜。”

    “旗号呢?”

    “敌军似乎有意收起旗帜,看不出主帅是谁。”那将领顿了顿,补充道:”末将启程回来时,天色渐亮,在敌营之中,没看见有虎头旗。”

    “俘虏呢?问不出来只言片语?”

    “回丞相,俘虏全都嚼舌自尽了!”

    “好,很好!敌军主力如今在何处?”尉迟惇起身问道。

    “敌营位于此处以南将近二十里旷野,末将出发时,敌军试图突围南下。”

    “那些幽州骑兵,拦得住敌军么?”

    “回丞相,他们即便拦不住,也能拖延时间,敌军应该走不了多远。”

    尉迟惇闻言沉吟片刻,看着南面天空笑了笑:“你以为日行一百里,就能忽然赶到长社,来个出奇制胜么?”

    “两条腿还想跑赢四条腿,真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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