胙国公府,仆人们正在洒扫府内外地面,方才天子的迎亲使接走了四女郎,但事情还没有完结,因为胙国公还要在府里设席,宴请亲朋故旧。

    府里出了位皇后,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当然会有宾客到访庆贺,所以皇后临时行殿必须恢复为国公府,这要花费好大一番功夫。

    所以今日嫁女的胙国公尉迟顺未得片刻清闲,而胙国公夫人王氏此时正在忙着指挥仆人们搬东西,为迎接即将到来的女宾们做准备。

    男宾当然是和胙国公一起饮酒作乐,而女宾们则由胙国公夫人来接待,恰好胙国公归宁的女儿西阳王妃尉迟炽繁在府里,也帮着王氏布置筵席。

    寻常人家办婚事都要折腾一番,更别说天子大婚,作为女方家,摆出的排场当然不能小,毕竟一来事关脸面,二来府里又不是承办不起。

    天子在皇宫里迎接新娘之后,要在太极殿接受群臣朝贺,而其中许多人出了宫,还得转来胙国公府赴宴,所以留给国公府的准备时间还很充分,不过即便今日忙完了,过几日还有得忙。

    新皇后会在宫里朝见外命妇们,之后还得选定良辰吉日,皇帝和皇后在太极殿共同接见群臣,其中也包括外命妇,又过几日,皇帝和皇后还要到太庙祭拜列祖列宗,到时候群臣以及外命妇们也得同行。

    如此折腾,真是没有半个月不会结束,所以今日胙国公府宴请宾客,根本就不算什么麻烦,而府里的四女郎如今已是皇后,以后国公夫妇以及西阳王妃见了她,正式场合下就必须称“臣”或“臣妾”了。

    尉迟炽繁见着母亲有些疲惫,赶紧扶到一旁休息,今日尉迟明月出嫁,作为母亲的王氏一夜都没有睡好,而现在还得操劳宴客之事,尉迟炽繁就怕母亲熬不住。

    “无妨,这点事情还累不倒为娘。”王氏笑了笑,即便现在忙得团团转,但她没忘记那调皮的外孙:“小家伙呢?可得看紧了,莫要让他到处乱跑。”

    “母亲放心,女儿已经命人看好了,他掀不起什么大浪。”

    其实宇文维城很听话,只是被宇文温宠得太过活泼,让尉迟炽繁觉着儿子调皮得有些不像话,但现在她没空理这小家伙,眼下还是得把大事办完。

    作为西阳王妃,她当然属于外命妇之列,又是皇后亲姊,所以往后的几次大场面都得参加,一想到那些繁文缛节,尉迟炽繁就头痛。

    九年多以前,大象二年初,当时的天元皇帝宇文赟,册立了四位皇后,那时尉迟炽繁还是西阳郡公夫人,和其他外命妇一起循例入宫朝贺,并在宫中赴宴。

    结果那一晚她被宇文赟强行灌酒,若不是后来有刺客行刺,尉迟炽繁恐怕就要被不怀好意的皇帝强占,而随后发生的种种事情,让她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如今,尉迟炽繁即将再次入宫朝贺皇后,不过这次不同了,应该很顺利就能走完流程,待得皇帝和皇后谒太庙,她就能带着儿子返回西阳。

    届时,也许夫君已经从岭表班师,然后便能团聚了。

    想到这里,尉迟炽繁忽然灵机一动:大军班师,身为主帅的宇文温理所当然要回京复命,不如她在邺城多住一段时间,既能多和双亲相处,又能在邺城和夫君团聚。

    她难得回娘家一趟,下一次再回来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作为女儿,尉迟炽繁当然对娘家难以割舍,当然她不光想着自己,也想着宇文温。

    宇文温在黄州当总管,距离朝廷中枢很远,更别说在朝廷里有什么人脉,尉迟炽繁觉着这样下去不行。

    她认为既然自己在京城,就多往蜀太妃和蜀王妃那里走走,为夫君说说好话,也多和其他诰命夫人多来往,好歹打听一下朝廷动向什么的,为夫君将来的发展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作为正室,她不可能不让夫君纳妾,作为女人,总有容颜老去的那一天,所以尉迟炽繁有危机感,她决定不能光待在府里算账,而是要成为真正的贤内助。

    想着想着,尉迟炽繁走了神,结果回过神来发现母亲已经离开,问侍女得知是被胙国公叫了去,她没有放在心上,刚忙了一会,却见母亲走了过来,面色有些不对。

    “母亲,何事如此愁眉不展?”

    “啊?没...没什么...”

    。。。。。。

    皇宫,太极殿外,身着朝服的大臣们正三五成群窃窃私语,今日皇帝大婚,迎亲使已经将皇后接入宫中,看时辰,皇帝应该和皇后完成了同牢之礼,那么接下来,皇帝应该莅临太极殿,接受群臣朝贺。

    可是天子迟迟未出现,莫非是...

    莫非是为皇后的容貌倾倒,以至于急不可耐,等不及朝见大臣就要和皇后敦伦了?

    这种想法,不止一个人有,胙国公的四女郎,据说与其姊西阳王妃一般有沉鱼落雁的容貌,想来天子血气方刚,见着绝色一下子把持不住也情有可原。

    不过若真是如此,也太急色了吧?这哪里是一个明君应该有的行为举止?

    今日阳光明媚,群臣在殿外沐浴着阳光,因为天子迟迟不到的缘故,被晒得额头冒汗,原本可以到东堂休息乘凉,但天子极有可能随时过来,他们就只能待在殿外等着,以免出现让天子等候的失礼场面。

    所幸日头不是很毒,又有冰镇酸梅汤消渴,所以大家在阳光下倒还撑得住,不过却有一人却是例外。

    清凉伞下,身着朝服的丞相、蜀王尉迟惇负手而立,他看着面前群臣,目光扫过一个个熟悉的面孔,试图从其面部表情上,看出有何不妥。

    方才小宫伯遣人来报,皇帝在昭阳殿前迎接皇后时,被一名胆大包天的宦官行刺,脸上被泼了不明液体,如今不省人事,而那宦官高呼了几个口号之后嚼舌自尽。

    面对惊变,尉迟惇不动声色,没有告知在太极殿外等候的群臣这一坏消息,命人处置天子遇刺一事并传太医救人,而他,则若无其事的站在这里,面前任何人都别想离开。

    天气炎热,虽然有清凉伞遮阴,但尉迟惇依旧觉得身上有些难受,毕竟内穿防身的环锁铠其分量十足,即便再透气也闷得慌,他面色如常可左手轻轻握着剑柄。

    新佛出世,除去旧魔?我倒要看看,你们之中,谁是同党!

    蜀王尉迟惇,都督中外诸军事,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其佩剑和其他朝臣的装饰性佩剑不同,是锋利的杀人剑。

    松开剑柄,尉迟惇忽然拍起手,连续拍了几下,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这边,待得现场安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诸位,诸位!”

    群臣看向尉迟惇,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他们琢磨着莫非丞相是要说“天子有恙”之类的场面话,却听得对方说道:

    “方才得报,说有狼心狗肺之徒在昭阳殿行刺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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