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天雷验收大会,在邺城西郊仙都苑“胜利闭幕”,与会嘉宾对于轰天雷的威力赞赏有加,丞相尉迟迥对于山南献上的利器十分满意。

    山南和朝廷之间,关于轰天雷涉及许多利益交换,朝廷划拨山南的一万余匹战马只是‘定金’,如今轰天雷成功验收,剩下的‘尾款’也就能结清了。

    在和宇文温交谈片刻,说了许多诸如“年轻人,好好干,我看好你哟”之类的勉励话语,尉迟迥率先打道回府,其余众人也陆续离开,宇文温却没急着走,留在原地和岳父聊天。

    那日朝会他‘扑殿’,回到使邸养伤时尉迟顺曾来探望,而转交轰天雷秘方时也碰过面,两人毕竟是翁婿,交谈起来话题也多些。

    轰天雷算是平稳交接,山南这边和朝廷的诸多事务也理顺,接下来没什么特别的大事,等山南使团回去后,宇文温便要留在邺城熬上三个月。

    在邺城的这段时间,只有尉迟顺一家算是宇文温的亲人,就像之前尉迟顺在安陆一样,只是如今翁婿之间掉了个位置。

    见着女婿眼睛微眯,似乎是开始憋坏水的样子,尉迟顺不由自主的敲打着:“此间事了,过几日便登门拜访蜀国公,吾一同陪,可不要节外生枝。”

    他提到自己父亲用的是“蜀国公”的称呼,而不是用“丞相”,为的就是淡化官场色彩,显得亲近些,毕竟他的女婿也是自己父亲的孙女婿,以晚辈的身份登门拜访要从容得多。

    “魏安公他们也在么?”宇文温问道,

    “未尝可知,毕竟只是普通家宴,想必魏安公和西都公不会来了。”

    听得岳父这么说,宇文温点点头,以他的身份到丞相府拜访,还没到需要尉迟惇和尉迟佑耆必须陪坐的地步,不过他也不希望人太多。

    宇文温倒不是害怕面对尉迟家的男人们,只是这几位个个都是带兵打仗的主,酒量之大应该类似他岳父,要是敬上几轮酒下来,他怎么都得横着出去。

    万一酒后乱性,闹出什么事来可就不妙了!

    喝多了当场发酒疯,见女人就扯应该不至于,宇文温只是担心酒醒后身边多个人,一个貌美如花衣衫不整的侍寝女子,搞到后面来个一发命中就狗血了。

    他不喜欢局面失控,为人摆布的感觉,一如之前服用底也伽,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亏得没上瘾,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宇文温已经派人悄悄去查了。

    和岳父交谈了一会,他便顺水推舟提出要顺便参观一下仙都苑,这里暂时被划为轰天雷的实验用地,故而专门负责轰天雷制的尉迟顺能做得了主。

    “待会还要试爆一次,别给被吓到了。”尉迟顺交代着,见得女婿点点头,他便派一名吏员领着对方去四处走走,还配上数名士兵随行以策万全。

    仙都苑荒废数年,虽然现在再度修葺,并有士兵在各处把守,但是仙都苑占地很广,除了制轰天雷的地方防守严密,其他区域难免有鸡鸣狗盗之徒入内。

    女婿身份略微特殊,可不能出什么事情,否则尉迟顺不好像父亲交代,更不好向女儿尉迟炽繁交代。

    。。。。。。

    宇文温站在‘中岳嵩山’上,看着四周的山寨东、南、西、北岳颇为感慨,这座昔日的皇家园林果然够气派,堆土为山掘池为海,四处都种有花草树木,举目望去一片郁郁葱葱。

    只是如今已破败多年,看着那一座座淹没在树海中的建筑遗骸,他心中忽然浮现出荒唐的感觉,似乎自己置身于美洲丛林,面前是一座玛雅城遗址。

    昔日的繁华楼台,如今已是人去楼空,落在其上的鸟雀们,叽叽喳喳的叫着,似乎是在诉说着当年的热闹情景。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宇文温呢喃着,转头走下山去,一边充当导游的吏员,听着他哼哼,只觉得话语中充满悲凉。

    宇文温走在林间小道,看着两边的花花草草,心里想着事情,方才尉迟家的阵营颇为震撼,他在羡慕之际,也在盘算着弯弯绕绕。

    方才在和岳父交谈时,宇文温本想说日后还得岳父引见,分别到尉迟惇、尉迟佑耆府上登门拜访,不过转念一想还是罢,要去他自己去就行了,让岳父去就是自找不痛快。

    岳父和两个弟弟是同父异母兄弟,相互间的关系么就呵呵了,和通常意义上的后妈一样,继母王氏对非己出的尉迟顺可不怎么样,只想着把菜碟里的菜全刨给自己两个儿子。

    尉迟迥家的种种‘黑历史’,宇文温曾听夫人尉迟炽繁提起一二,自从尉迟迥续弦,府里就有些后院失火的感觉。

    尉迟迥的原配是西魏皇帝元宝炬之女金明公主,生了尉迟谊、尉迟宽和尉迟顺,元氏病故后,续弦王氏,又生尉迟惇、尉迟佑耆。

    尉迟五郎尉迟佑耆,算是尉迟迥老来得子,虽然宇文温不太清楚这位‘五叔’具体年纪,但对方和自己兄长年纪相近,名字又是‘佑耆’,可以想到尉迟迥颇为疼爱此子。

    古称六十岁曰“耆”,按照尉迟佑耆和尉迟迥的年纪反推,尉迟迥大约是接近六十岁时喜得第五子,“佑耆”的意思就是保佑他这个老人,名字中对于幼子的喜爱之意再明白不过。

    此时的尉迟迥年逾花甲,精力自然不如从前,相对年轻的续弦王氏精力旺盛手段了得,包揽府中事务,基于人之常情极度袒护自己两个儿子。

    故而尉迟迥的前三个和后两个儿子之间关系不怎么样,元氏留下的三个儿子如今没了两个,剩下的尉迟顺自然是势单力孤。

    尉迟顺没有儿子,基本无缘接过尉迟迥的衣钵,威胁不到王氏的儿子尉迟惇或尉迟佑耆,想来在王氏眼中,威胁度降了不少。

    但是尉迟迥不远千里将儿子召回来,肯定会有大用,也不知王氏为此会不会吹枕头风,扇阴风点鬼火,免得尉迟顺危及自家儿子地位,日后多分一份家产。

    正是考虑到这点,宇文温要助岳父一臂之力,轰天雷的秘方,他只交给尉迟顺一人,并在丞相尉迟迥面前,说“若有泄露,请斩安固郡公以儆效尤”云云。

    虽说有小坑一下的想法,但更主要还是为了帮岳父一把,无论什么秘密,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好保密,反正尉迟顺知道的,尉迟迥想知道也不难。

    尉迟顺负责轰天雷的制,只要尉迟迥不偏袒太过,那这就是独一份的生意,尉迟顺凭着这利器,在同辈间发言权都大一些。

    之所以想到这些,是宇文温有幻想,幻想能挑动尉迟家内斗,达到渔翁得利的好处,不过细细想来,除非尉迟顺有儿子,否则这么辛苦的争,又能传给谁。

    尉迟迥五个儿子,尉迟谊遇害,其儿子们还未成年,且被杨坚囚禁在长安,也不知道生死如何;尉迟宽早逝,没能留下子嗣。

    尉迟惇三年前离开长安,家眷随后陷在那里,后来经过俘虏交换,妻儿来到邺城;其胞弟尉迟佑耆已婚育有一子。光凭有无子嗣这一条,尉迟顺要争肯定争不过。

    除非有儿子,这也不是没办法解决,尉迟顺可以从兄长尉迟谊的儿子里过继一个,但关键是那几位能活着回来,还得是正常人,没有被阉掉,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当年宇文泰创建西魏,他的侄子宇文什肥陷在权臣高欢手中,没多久便遇害,宇文什肥之子宇文胄年幼,虽然幸免于难但被阉了送入宫中做宦官。

    后来东西魏交换俘虏,宇文胄回到叔公宇文泰身边,但是身有残疾无法繁衍子嗣,是叔叔宇文护将自己的幼子过继给他,延续香火。

    宇文护摄政,害了两位做皇帝的堂弟性命,被第三个做皇帝的堂弟宇文邕干掉,儿子悉数被杀,出继给宇文胄的儿子宇文会也未能幸免,宇文胄又变成孤家寡人,最后在大象二年的战乱中阵亡,绝嗣。

    有鉴于此,宇文温觉得杨坚玩行为艺术阉人有很大可能,所以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尉迟顺若是没有儿子,争来争去也没意思,虽说女婿也顶半个儿...

    反正宇文温变成尉迟温那是不可能的!

    “西阳郡公,时辰快到了。”一旁的吏员忽然提醒道,宇文温听得这么一说,想起岳父提起还要试爆一次轰天雷,不过此处距离那处场地颇远,想来声音不会震耳欲聋。

    宇文温如今来到林边一处大池边,看着波澜不惊的水面,静静站着等待那声巨响的到来,林间树上落下许多鸟儿,时不时叽喳数声。

    周围渐渐的安静下来,就在这时忽然一声沉闷的雷响从东面传来,惊起林间无数鸟雀,见着那一群群受惊的鸟雀在上空中盘旋,宇文温的思绪也飞上天空。

    轰天雷问世两年,还是无可奈何的出现技术扩散,迟早会扩散到各国。

    轰天雷就是用火\药制成的炸\药桶或包,火药成分很简单,但历史上要到晚唐才由炼丹师发现,其特性为人发现随即投入军用,但轰天雷的这种形式,要到宋代才出现。

    宇文温将轰天雷的出现时间,提前了四五百年,从其投入战的那一刻起,技术扩散就在所难免,毕竟如此犀利的武器,是谁都想要,而朝廷一旦起了心思,山南这边是捂不住的。

    除非他们自立为王,不臣服于别人,但实力太弱,那是不可能的。

    不但如此,重力投石机也已扩散出去,这个结构简单的攻城器械,其实并无出奇之处,和人力投石机相比,原理简单不过是隔了一层窗户纸。

    基于隋国可能掌握重力投石机技术的推测,山南将重力投石机的图纸,主动献给了朝廷,而饱受重力投石机之害的隋国,果然掌握了此项技术,双方的攻防再度回到起点。

    双方各处城池不断加固的城防,让重力投石机威力减弱,当年只花数日便攻破襄阳的战例,很可能难以重现,而江南的陈国,获得这一技术想来也不会太久。

    ‘幸亏没有推出火炮,不然真就是完蛋了。’宇文温心中如是想,技术扩散的阴影,正是他不敢让火炮“问世”的原因。

    战争连绵不断,军事科技一出现突破,除非持有者能迅速荡平敌国,否则各势力自然群起而效仿之,战争就是科技进步的最好催化剂,宇文温知道火炮的结构,可是不敢制造出来投入战。

    火炮、火枪,是火\药利用形式的一个重大革新,火炮更是野战、攻城、守城的利器,而国力的大小,直接影响到火炮的数量。

    铸炮需要大量的金属,炮弹也不例外,火\药需要大量的硝石、硫磺,而这些山南都缺,一旦各方势力来个铸炮的军备竞赛,山南肯定垫底。

    硝的问题,宇文温有秘法解决,但是硫磺就很难,山南州郡地界天然硫磺不多,用硫铁矿来制备硫磺又是“高科技”,火\药产量上不去,更别说铸炮所需大量的铜。

    铸炮金属可以是青铜,也可以是铁,但铸造铁炮的难度要大过青铜炮,无论是铁还是铜,如今的山南都没有大矿,原料不足就别想和别人比赛造炮。

    而火炮的威力明显要远超轰天雷,原理也复杂不到哪里去,宇文温的顾虑就是一旦火炮问世,各方势力迟早会掌握这一高科技兵器。

    中原也就罢了,万一给草原上的突厥掌握了火炮,那就是灾难。

    一如后世明末的后金,没有火炮部队时只是祸乱辽东,有了火炮后便势不可挡,明军野战打不过后金军,唯有凭借坚城固守待援,可对方有了攻城火炮,什么都完了。

    如今的中原纷争不断,而草原上的突厥大军,凭着马多机动力强,可以肆无忌惮的入寇中原“打草谷”,中原军队只能据守城池,坚壁清野等主力部队来救,一旦突厥获得火炮,城也守不住了。

    突厥,本为前任草原霸主柔然的打铁锻奴,冶金水平可不差,反噬柔然后成为草原上的新霸主,一个骑兵众多的帝国,又掌握了火炮这等利器,那场面太美,宇文温不敢想。

    火药从晚唐出现,到元代出现火炮雏形,期间花了三四百年时间,若不加干涉,按照正常的演化路线,也许宇文温这一辈子也不会见到火炮的出现。

    ‘轰天雷...日后在战场上,万一虎林军遇到凶残的轰天雷,那该怎么办?得未雨绸缪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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