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少帅如此平易近人,连一向“下里巴人”的行业都如此推崇,自诩“阳春白雪”的一拨人都坐不住了。
少帅可以作态,他们却很难一下子接受下来,不能让一群戏子专美于前啊!可是少帅前脚与演员阮玲玉密切,后面又力捧一帮耍杂技的,那是彻底的要走下层路线啊。
唐瑛也有些失落,像从云端直跌落尘埃。
对阮玲玉其人,她是完全没有认为会在这种场合下成为竞争对手。在她看来,一个戏子,无论如何身份不配与她竞争。可能她心里并没有这么想,但无意识的原因是,这已经是一个约定成俗的惯例了。
少帅没理由喜欢一个女戏子并把她抬到一个很高的地位啊!论美色,她丝毫不会让宋、盛两姝专美于前,即使是阮玲玉,她也没半分打怵。无论身份、地位、家庭、教育,她都远远地把对方抛在后面。
而且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是正宗的姑娘家,而对方,与一个姓张的同居是大家都知道的。即使放低身段来说,娶妻娶贤,纳妾取色,阮玲玉也不比自己占优势。
可是少帅偏偏抬举她!这让她十分恼火,没理由啊!
她本来也只是随着二姝出来见见世面,毕竟是宋、盛两家的小姐带队,冲着她们的家世和与少帅的那层关系,上海滩不给面子、不锦上添花的极少。她约略知道宋美龄想撮合乃兄的心理,家里人也乐见其成,但是在遇到少帅的那一刻,她改变了主意。
在江山代有才人出的上海滩,想保住世家的地位,除不断的进取外,人脉极为重要,甚至超过了进取本身。盛家衰而复兴、宋家改换门庭都明白无误地告诉世人,现在是人民党的天下,伴上少帅,是保证家族兴旺的强心针。
为了在孙逸仙总理之后仍然拥有一定的地位,以大姐宋蔼龄为首的山西派在小妹宋美龄的指引下毅然投奔人民党,并在国民党背后下了狠手。其结果是国民党元气大伤,完全失去了同人民党叫板的资格,但宋家却因此重新站了起来:孔祥熙担任国民党副主席就是明证。
没有人指责宋家出尔反尔,却羡慕其重新成为上海滩翘楚。至于贴了一个小妹,根本没有人有什么想法,搞不好还在眼红其可以直达天听呢。
盛家一样如此。在少帅的站台下,盛爱颐不但以单人之力强行扭转盛家由盛而衰的趋势,并在遗产风波中安然度过,还因紧抱少帅大腿堪堪与宋家平分秋色,这份气魄值得学习,尽管同样贴了个七小姐。
唐家在之前并没有站队,自然更理直气壮地投向人民党。在笑贫不笑娼的上海滩,只要你有手段,胜利者始终是被用来尊敬的。唐家尽管在五卅事件中出了力,也在后来获得一分利,不过因为没有领门人,还没能入得了少帅的法眼,只能选择通好于宋、盛两家而间接获利。
好不容易直接和少帅亲近,而且明显地少帅对她很有好感,这让唐瑛很激动。
选择少帅或和宋家拐弯抹角的联姻,当然直接和少帅来得有力得多。凭借小着十岁的年龄,她有信心在宋、盛之间分得一杯羹。她们都能如此,我为什么就不行?
不过阮玲玉的出现迅速打破她的遐思。也许,地位卑微的阮玲玉比她更放得开吧?想到人们关于少帅风流的传说,她开始患得患失起来。同样不顾羞耻地投怀送抱,会把自己置身于和一个戏子同等的地位;不主动点吧,在美女环伺的少帅周围,又哪里体现到她?
想要少帅继续关注到她,不别出心裁不行呢。不过,唐瑛久在社交圈,自有其出彩办法。
虽然欠缺追男仔经验,但浸入灵魂的贵族教育不是无用功。对张汉卿这样的人中龙凤,经历了无数人的吹捧,自然对于附和阿谀有了免疫力,反而是赞誉于无形能让他真正舒心。按说他在军国大事上的建树那是无与伦比的,不消多说,但能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什么呢?
文学才华!
研究表明,少帅每隔一段时间总能在特定场合作出不朽名篇,无论是家国大事还是泡妞。他的大作,无论是旧体诗词《虞美人-枕上》、《清平乐-六盘山》、《沁园春-汉阳》、《念奴娇-昆仑》、《水调歌头-游泳》,还是旧体诗《七律-人民军占领南京》、《无题》等,总能出前人所意料,意境大开。
就是其新体诗,如《我爱这土地》、《沙扬娜拉》、《一代人》、《凤凰涅槃》等,都能开历史之先河。这些诗词的诞生,不但给少帅增添了儒雅的气质,还让奉系在民国征战中难得地被时人褒扬,与一般的军阀有天壤之别。
历来都讲张作霖是胡匪出身,却没人对张汉卿的身份有所贬斥。毕竟,如果一个胡匪崽子能够做出这么好的诗词来,那么当自己无法更胜一筹时,那如何摆正自己的位置?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所以,伴随着奉系和人民军节节胜利的,是张汉卿的影响力水涨船高,被国人称之为儒将,甚至连他的“少帅”之名,也是独一无二的。
有几年没有新作了吧?在唐瑛想来,那一定是张汉卿位高职重,无暇来作。但是以他的才华,是不需要有太多准备的吧?
时人都传说,少帅作诗词都是即兴而至,只是平时不当一回事而已。如果能够凑个趣,让他在众人面前再显摆一次,既显得有趣,也算是文坛盛事不是?这样,借机重新接近少帅,不就理所当然了吗?
一念至此,她开始等待机会。
不管是凑趣还是被张汉卿的为国效力之言所感动,反正报名的人相当之多,气氛也十分热烈,这让张汉卿有点吃不消。好好的晚会,搞成参军动员大会,不是他的初衷。
他只好放话:“晚会之后,如有期望加入者,由阮小姐负责甄选决定。今天是重阳佳节,我们还是观赏其它节目为要。”
节目已经没有了,本来舞会就是在节目之后的调剂。如果就此结束,阮玲玉无疑是今晚最大的赢家。现在需要一个点,让焦点重新回到少帅身上,既能不为人注意地打断阮的光环,又不露声色地堂皇介入。
她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张汉卿话音甫落,唐瑛便故作衿持地出场了。她曼妙的身姿忽闪忽闪地立在霓虹灯下,大方的谈吐,从容的姿态,重新吸引了人们的眼球。
“少帅,岁岁重阳,今又重阳。如此佳节,以少帅大才,若不留下点大作墨宝,今天的晚会可就稍留遗憾了呢。”
在坐的难免有附庸风雅之辈,但大多是许多文人骚客,更有诸多淑女名媛都是自小受过严格教育的,虽然不至于吟诗弄赋信手拈来,但鉴赏能力是有的。这些学识,非贩夫走卒、打煞气力的底层江湖艺人所能速成。
唐瑛的话,是对少帅重用“下里巴人”的打断,当下立刻引起多人响应,有好事者更想猎奇,以襄成此盛举。
少帅的诗词,无论新旧体,都有惊人表现,大江南北,传唱不已,这一点为各方所周知。无论是敌是友,在这一点上倒完全一致。不少文学大家在品评少帅之诗词时,都以“鬼才”、“歪才”、“怪才”冠之,谓之集豪放与婉约之大成于一体,而又风格迥异,多有涉猎。
能够亲眼一睹一首新作的问世,也是文坛一大盛事,况且主人公是少帅,更值得期待。所以现场气氛立刻热烈起来。
于凤至对自家这位夫婿的功底倒是颇有了解。别看他写了《临江仙》来把自己,也写了《虞美人》来调情,却在平时甚少见他在文学上用过功。
文学需要积累,那种靠灵感酿成佳句多是虎头蛇尾,历史上从未听说有人能够无师自通练成大家的。像以前那样一首接一首的名诗名词出土,作为枕边人是不相信的,怀疑他有枪手。
急智可能会有,但绝不会在这上面浸淫如此之深。这位夫婿花花肠子有的,军国大事更是不含糊,在用人上更是不拘一格,帐下可是笼络了无数能人。
不过她不会说破的,甚至在闺房之中都未有调笑过。诗词小道,夫婿这一点点的自尊心她还是要保护的。
她永远不会想到,这位夫婿是剽窃的高手,他把他超越当代人百年的经历用到了这个地方!别人可能用枪手,他可是货真价实的自己“做”出来的!
所以她有些担心,倒不是怕他做不出来。熟能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这么多年下来了,就是跟着枪手混,也好歹能够上得了台面。她所担心的,是一旦即席作诗水平差了那么一点,砸的可是他“民国著名诗人”的牌子。
好在她知道夫婿的应变能力,如果他没有事先准备好,或者不充分,他一定有办法糊弄过去。强大如直、皖、冯、阎与国民党各系在他的手底被揉面团似的,不信度过大风大浪的他会在这条小河里倒下。以他的权势,如果他不想做,至少有一万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所以她只是抿着嘴笑,看着自己的这位夫婿怎样度过难关。冷眼旁观,也是一种乐趣呢。
果见张汉卿犯了难,他笑嘻嘻地表示要用表演来代替诗作。要是在现代,估计大家都喜欢看上位者的表演吧?但是这是在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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