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鱼龙舞。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门口一声尖利的喊声,把他从沉睡中惊醒,也把兀自做梦的梁青竹吓得跟着叫起来。张汉卿敏锐地翻过身向门口看去,袅袅婷婷的于一凡赫然就在门旁,瞪大着眼睛看着床上的两人像一只受惊过度的雏鸟。

    被捉个现行的张汉卿睡意全无,而梁青竹则把头深埋在被窝里当起了鸵鸟。到底是经验丰富,张汉卿故作惊奇状:“咦!一凡,你怎么在这里?”

    于一凡惊叫之后心情便平衡很多,也跟着问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这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被窝里还有一个人就躺在那里呢。张汉卿虽然脸皮厚,可也不好直接说什么,他总不能说“我在和梁九小姐睡觉”!

    还是于一凡打破沉寂----女人在成为女人后心地都很强大,会与做姑娘时有天翻地覆之别,张汉卿此后深有感触。她说:“你们两个好不害臊,还不快穿上衣服!”

    张汉卿倒是想啊,也不是一次当着于一凡的面脱得赤条条的丑态百出,可是这次毕竟不是和她在一起,竟然有了几分害羞的意思,扭扭捏捏的就是抬不起屁股。于一凡也想起什么,红了脸嘬他一口说:“我就在楼下等你们!”

    从来没有碰到这样的事,因为于凤至、黄婉清都有各自的卧室,谷瑞玉在天津有家,于一凡和他幽会的地点在瀛台。以张汉卿如今的身份,所到之处都是戒备森严外人无法擅入,何况他的几个固定的窝?

    只是和梁青竹的关系发展得太过迅速,没有形成对应的护卫等级,所有的警卫力量对付外人尚可,对亲近如于一凡者就根本不起作用。他是没有想到于一凡会找到这里。

    “我和于小姐是好朋友,我的家她当然可以随意出入,只是没想到她今天会过来。”慢慢露出半个头的梁青竹心有余悸地解释张汉卿的疑惑。她的心神不定,根本没有顾及盖在她身上的丝质软被正在滑落。

    不过已经定下神来的张汉卿已经不再纠结于此事了,他的眼睛已经盯上了梁青竹舒软的肩膀和雪白的躯体。

    想不通这么柔弱的躯体竟然能够扛得起他几次三番的大力鞭鞑,原来在她羸弱的身体里一样有着坚强的韧性。回味着昨晚的点点滴滴,他的嘴角露出无法名状的得意。

    “我怎么面对她?”梁九小姐无助地轻咬朱唇,那里是张汉卿彻底享用过的。不见他回答,蹙眼望去,却见身边的这个男人的眼睛正直勾勾地顺着那一片白皙向下探望,其专注堪比冥想的学者。

    虽然已经彻底把自己交给他多次,梁青竹还是止不住羞涩,她伸出雪白的膀子拉起软被挡住张汉卿的窥视:“坏人。”

    年轻的身体恢复得极快,又是早晨见到这香艳的场景,张汉卿本想来个梅开二度什么的,却担心她小姑初尝,怕留下什么后遗症什么的,只得强行克制住。

    细水要长流啊,他依依不舍地放弃进一步的动作,搂住她的娇躯说:“你怎么和一凡关系这么好了?”

    肌肤相亲,还是有些悸动。梁青竹眨巴着那弯好看的柳叶眉偎在张汉卿的怀里轻轻说:“人家和一凡认识好久了,当初不是我央求她请你帮忙拒绝叶家的亲事吗?”

    哦,记起来了,在天津时一凡好像就说过两人是好朋友来着。不成想到了北京,两人关系更近一步,除了父亲之外没有任何亲朋的梁青竹更把这个唯一的朋友看重。于一凡也喜欢这个我见犹怜的九小姐,梁青竹能够陪张汉卿出入,焉知没有她的功劳呢。

    当重新恢复正常状态的两个人出现在于一凡面前时,梁青竹正不知道如何开口,而张汉卿也准备等着她的疾风暴雨时,于一凡却幽幽地看着张汉卿说:“青竹很可怜,但我要你救她,可没让她以身相许!”

    她也明白,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再谈什么都没有意义。再者,把梁青竹放到张汉卿的眼前是自己干的,她能不知道她的这位小姑父是什么货色?甚至张汉卿都怀疑自己是受害者,发生这件事是她处心积虑的结果。

    不过这样想很无耻罢了。

    好在于一凡对张汉卿手脚不老实有很强的免疫力,其实以他目前的条件,只要愿意,会有无数蜂蝶飞蛾扑火般围上来的。比起姑爹张作霖的六房姨太太,张汉卿还算是好的。

    不过屈指数来,他连自己现在可是有四位名分上的太太了,听说外面还有盛家七小姐这位红颜,又在追求林徽因,还不知道另有多少目标在等着他呢。

    这就是命,谁让现在是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谁让男权社会的遗毒仍然深深地影响着华夏这片热土?谁又让自己对这位小姑父倾心相爱不顾一切世俗的眼睛?

    没等回答,她自己先“扑哧”一笑:“本来想告诉你们胡先生被捉奸的故事,不想我自己先捉到了一对。”

    于一凡这一笑,张汉卿就知道这场风波已经消逝得无形了。她是属鱼的记性,也是直性子,基本不会藏事和藏话,这也是她可爱的一面,和她在一起基本没什么负担。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他把话题扯到胡适身上:“啊,老|胡怎么被捉奸了?”似乎这样说就可以洗脱自己残存的一丝羞愧感,然后重新站在道德的高地。

    于一凡嗤笑一声说:“人家可比你冤多了,至少你是真的,人家可是什么都没有做。”

    原来自从胡适发生了和曹诚英的奸情后,他的夫人江冬秀就彻底发挥出福尔摩斯的精神,对他的大小事情都特别留意,看能不能发现任何蛛丝蚂迹。昨晚胡适有感而发的书写,自然被她看在眼里。自家事自家知,丈夫和那个有文化的曹诚英藕断丝连的事,这个根本不需要有文化才能看得出。

    上次一场大闹,英诚英堕了胎,丈夫也保证不离婚,但俗话说“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是夫”。离开自己的视线,谁知道他会做些什么?听说他的那个圈子很乱的,物以类聚啊,长此以往,人将不人啊!

    忍到天朦朦亮,到底起床来看看丈夫写得是什么。好歹还认识几个字,“心头的人影”能够理解的,绝对不是自己,自己就在他身边啊?

    胡适像往常一样起床,便觉得家里气氛很不对。江冬秀抓起一张纸,气怒交加地说:“几天不见,你的文采见长啊。‘飘渺缠绵一种情。便是飘零也感卿’。什么时候你又对骚词艳句这么上心了?这又是心头的人影又是缠绵的,敢情你对那个女人还念念不忘啊!你说她要去峨眉山出家,这还没走,魂都跟了去了!”

    她越说越激动:“半斤鸭子四两嘴,你至今还嘴硬。你诚心娶你表妹,就将我娘俩先杀了!”

    大概觉得还不满意,向着左邻右舍露出其河东狮吼:“你让大家评评理,你这个大学者大文豪像什么话,好歹也是最有名的大教授,人前人五人六的,背地里一肚子花花肠子的,整天想着要做妻妾成群的老地主,吃着碗里霸着锅里,你让大家评评理,这肉麻的信,是人写的吗!”

    胡适有苦说不出,不过老婆说得也是实情,这曹世英现在就好好地呆在北京,自己有三不着两地往那边跑,可不是“整天吃着碗里霸着锅里”的么。关键是证据确凿,他又不能说这是张汉卿写的。

    “吹不散我心头的人影”这句话的的确确是他写的,张汉卿的词只是应景----但这事儿会越描越黑的!

    胡宅鸡飞狗跳,胡适自然很难堪。他竭力为自己辩白,只是用的方法很奇特。

    “夫人,你先消消气,我是瞎写的。孔子说的话是孔说,孟子说的话是孟说,我自己的话,就是胡说。”

    江冬秀只是借题发挥,也不为己甚,见丈夫告饶也就想歇战。毕竟没有抓奸在双,只是文字的东西兴不起大案,这又不是文字狱的时代,而且考虑到丈夫本身就是学富五车的文化大家。不过,不整整他,难免他没记性。这浓词艳句说多了,难免不再生出个什么想法来。

    “你胡说也罢,真想也罢,现在就给我再写出一首诗来。我不懂什么是‘缥缈缠绵’,你给我好好地写你和我的事。你不是文化人么,这点难不到你吧?”

    胡适作为文化大伽,能力真不是盖的,在老婆严词逼迫之下,竟然真给他抠出了一首诗:

    “记得那年,你家办了嫁妆,我家备了新房,只不曾捉到我这个新郎。

    这十年来,找了几朝皇帝,看了多少世态炎凉。

    锈了你家嫁妆剪刀,改了你多少嫁衣新样,更老了你和我人儿一双;

    只有那十年的陈爆竹,越陈便越响”。

    诗的境界谈不上有多高,但摆平江冬秀绰绰有余了。只是后来胡适始终想不通,同样的一件事,为什么张汉卿可以如鱼得水,他自己连掀个浪花都要被晒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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