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时候,宋其果混在人群里,亲眼目睹贾家兄弟替梁进仓出头,兄弟几个简直成了梁进仓的狗腿子。

    看他们扭胳膊撕头发把孙世文固定住,就是枪毙犯人也不用那个架势吧?

    把他气得眼都花了。

    打完了人,五个狗腿子摇着尾巴邀请梁进仓去他们家喝酒,口口声声有鱼有肉。

    梁进仓被簇拥在中间,一听有鱼有肉直咽唾沫,脸上乐开了花。

    宋其果被气到怀疑人生,世界观都颠覆了。

    他迫切要找贾大质问一番,可是兄弟五个在家陪着梁进仓喝酒,他不方便进去找贾大。

    虽然他很清楚自己跟梁进仓彼此心知肚明,已经是生死仇敌,不需要遮掩,但他依然不愿再面对梁进仓。

    尤其是梁进仓的目光,他不敢直视。

    在贾家附近转悠了好久,听他家里欢声笑语,还有兄弟几个不时的狂笑。

    宋其果恨得后槽牙都咬碎了。

    几乎能够确定,梁进仓现在正跟贾家兄弟密谋,如何弄死他宋其果!

    偏偏酒席时间如此之长,让热锅上的蚂蚁宋其果感觉已经煎熬了几万年。

    后来实在耐受不住,就写了一张纸条传进去,叫贾大出来谈话。

    接头地点在柴禾垛后边,一见贾大转过来,宋其果立马上头,差点就跳将起来,断其喉,尽其肉,乃去!

    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

    不忍不行,贾大走到近前,那就是乌云压顶的感觉,再有冲天愤怒,但是搁不住肝颤啊。

    “老大,到底怎么回事?不但不弄死他,还反过来帮他,你给我解释明白!”宋其果没有咬断对方喉咙,憋得自己喉咙根根青筋暴起。

    “到那边远一点说。”贾大上来用胳膊揽着揽着宋其果的脖子,作亲热状。

    宋其果虽然个子也不矮,但是在贾大腋下简直就像夹着一只小鸡一样。

    “你是不是怕让梁进仓听见?”宋其果没认为自己是小鸡,他觉得自己是一只小鸭子,被贾大提溜着脖子。

    很痛苦。

    “对啊,让他听见就打草惊蛇了。”

    “凭你们弟兄几个,为什么要怕他?”宋其果眼泪差点掉出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悲愤,还是脖子快断了所致。

    来到远一点的柴禾垛后边,贾大放开宋其果,瞅瞅四周无人,严肃地说:“你不怕,你敢明着杀人吗?你杀一个,我给你一千块钱。”

    宋其果被这句话噎得直翻白眼。

    “我收了你的钱,肯定给你办事。”贾大压着声音说,“但是杀人偿命,这事只能暗着来,所以我们才给他灌迷糊汤,先稳住他,明白了吧?”

    宋其果脑子有点不大好使了。

    贾家兄弟自己出钱买肉买鱼迷惑梁进仓,然后趁其不备杀之……这不像他们弟兄的风格啊!

    贾大拍拍宋其果的肩膀:

    “我答应你的事情肯定会给你办好。只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

    但是我还是要跟你嘱咐一句,要弄死他也是我们兄弟动手,毕竟拿了你的钱要给你办事。”

    宋其果咂摸着这话怎么这么不是味儿呢:“意思是我想自己动手还不行了?”

    “对,现在不都大包干了嘛,这事我们包干了。”

    “那我要是等不及呢?”

    “等不及也得等。”贾大脸色一沉,“在我们动手之前你要是让人把他给弄死了,那咱们兄弟以后就翻脸了。”

    宋其果又不傻,这回他终于明白过来,这哪是替他杀人,分明是把人给保护起来了。

    瞬间再次上头,冒出一句:

    “你家用生产队的社屋存粮食,明地里是租着村里的,实际上一分钱都没交,我让俺爹把社屋收回来。”

    已经开始往回走的贾大回头,朝他龇牙一笑:“你试试。”

    贾大那两眼凶光,让宋其果脸色一僵,一阵胆寒。

    贾家兄弟比他宋其果更无耻,更无赖,让他无比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贾家被他的村长老爹拿着当枪使,干了不少坏事,单就活埋地主老财那事,宋家跟贾家就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不敢跟谁翻脸。

    退一万步说,即使他敢翻脸,又能奈贾家兄弟如何?

    宋其果这回真正犯愁了。

    这村里真正的强人就是宋家和贾家,其他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头,打架除了描绘对方女眷某处器官的形状和气味,那就是互相抓挠撕扯,太幼稚了。

    尤其这两年生产队解散,大包干了,各家各户忙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偷鸡摸狗的事都少了好多,谁还有心思去干别的。

    更不用说还敢杀人了。

    但是梁进仓一日不死,宋其果一日不宁。

    既然事情已经弄成这个局面,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千方百计想办法,跟梁进仓赛跑,看看俩人谁先把谁弄死?

    此时此刻的梁进仓正在跟咬咬赛跑。

    咬咬就是他家那位大黄狗。

    昨天不是被孙家给打瘸了腿嘛,轻伤不下火线,三条腿蹦跶着坚持来到街上,闻小母狗的屁股。

    还舔了口。

    让它奇怪的是为什么狗尾巴下边能品咂出猪尾巴的味道?

    然后咬咬精准定位到了猪尾巴的真正位置,大仓兴冲冲走过来,猪尾巴的香味儿正是从他口袋里散发出来的。

    小母狗都不稀罕了,直接转身扑向大仓。

    大仓捂着口袋就跑。

    咬咬三条腿跑得一点不慢,紧追不舍,边追边呜呜。

    一直追到家里,大仓抱着猪尾巴让英子在尾巴根那儿咬了两口,吐出两块小骨头让咬咬吞了,它才不再呜呜。

    尾巴中段给馋痨痞小四儿留着,剩下尾巴梢子家里其他人分食去吧。

    大仓娘跟老歪刚忙活完。

    他们给孙家退回了大部分的东西,赔得过多,这不成赖人了。

    大仓娘只留下应该赔的,其他的咱不要。

    虽然家里被砸的东西都给赔回来了,但是大仓娘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财物固然重要,但是最重要的,是大仓的名声。

    “这事纸里包不住火啊!”这句话现在成了大仓娘的口头语。

    就像那句“我真傻,真的”一样,祥林嫂弄得整个鲁镇的人们几乎都能背诵她的话,一听到就烦厌得头痛。

    这没几天的功夫,全家人都能背诵这句“纸里包不住火”了,一听到母亲叨叨就烦厌得头疼。

    其实,大仓娘的潜台词是,这事纸里包不住火,迟早传到大仓丈人家耳朵里,人家听到这事,还不得来退婚啊!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怕什么来什么,担心是诅咒,对一件事你越是担心,越会成为事实。

    很快,大仓娘就心想事成了。

    梁进仓的老丈人拽着媒婆上门来,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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