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春天应该是最富诗意的季节。而在我看来,百花争艳、云蒸霞蔚的烂漫过于张扬,少些诗韵。最美最富有诗意的春天应该是一个阴雨绵绵、柳条青翠、花含雨滴的日子,静静地一个人或擎伞走在细雨中,或坐在窗前看朦胧的窗外春色,思念起某一个人,想起来某一件事儿,一边喝着一杯茶,或者抽着一支烟,那思绪便随着蒙蒙烟雨飘向了深邃迷茫的远方。

    一霎春雨,在我们回老家给岳父扫墓的高速路上不约而至。好多年没有去老家祖坟给岳父及先人们上坟了,他离开我们前就要求回老家埋葬在爷爷奶奶的坟墓旁边,说自己一辈子没有好好孝敬老人,死后终于可以和父母团圆尽孝了。凄凉故语犹如在耳。

    斜风细雨,一阵轻寒,继而又是狂风骤雨,视野模糊,即便雨刷开到最快速度,还是需要敬畏之心和万千小心的。飞奔而去的大货车带起的水雾,往往叫你盲人一样靠运气前行,所以就有十多辆车子的追尾事故,很多无奈的人们在风雨中站在路边,瑟瑟发抖,外出游玩或者归乡的兴致皆无。

    一百六十公里的高速路跑了两个小时,下来高速,雨过天晴!老家堂哥已经在等候我们多时了。踩着泥泞的铺满青青小草的乡土小路,远远地看到了那片熟悉的黑魆魆的杏树林,仍有好多鲜艳的杏花在枝头迎风挺立。林下增添了不少新坟,也有本家不少的叔叔大爷以及同辈兄弟们。大舅哥去年去世,临时仍寄放在殡仪馆,这次来也算是跟岳父说一声吧。

    到了岳父和爷爷奶奶的坟前,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他已经离开我们二十年了,戎马一生后来学医的他救人无数,却没有战胜自己的病魔,人生定格在六十五岁。参加解放战争的爷爷据说死在淮海战役,当时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年多没有消息。十二岁的岳父和两个姑姑以及奶奶在家里实在生存困难,他毅然决然地找到了济南的部队。部队首长虽然没听说过爷爷的名字,但是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小孩,耐心地听完了他的故事,并且帮忙找到了爷爷所在部队,证实爷爷已经去世,并协助办理烈军属待遇,安排岳父当兵、上学,岳父于是就穿了军装,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从部队卫生员到后来地方的知名中医,从医近半个世纪,平易近人,悬壶济世,去世很多年后,依然有病人打电话来找他寻医问药。

    岳父在部队的表现可谓努力非常,要知道穷苦出身的他到了部队还是一个文盲。所以,他付出了比常人多的人学文化,学专业,所以老家的奶奶、姑姑就很少顾及。一个因战乱流落到老家的一个单身汉后来成了我们的爷爷,他任劳任怨地帮助奶奶耕种田地,干各种农活,努力把日子过好,把两个姑姑体面地嫁出去,又给岳父操持着在老家找媳妇结婚。所以,岳父再三告诉我们,这个爷爷虽然不是亲爷爷,却比亲爷爷更亲,没有他,就没有咱这个家。所以,这个爷爷去世后,岳父立碑的时候力排众议,毅然决然地把两个爷爷的名字并排刻了上去。

    从祖茔回来,看望九十岁的叔伯大妈。她精神矍铄,红光满面,又不失幽默:“我是把人都得罪遍了啊,包括天老爷、阎王爷,他们都不要我。”她拉着我们的手,左端祥,右端详,说这个廋了,那个胖了,那个越来越像你爷爷了,这个越来越像你爸爸了,包括走路,老远就以为你爸爸回来了。说着说着,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中午来到二舅家午餐。如今老家的三个舅舅只剩下他一个了,大舅前两年在从上海回老家的路上突发心梗去世于泰安,正应了他名字中的“泰”字,五舅舅最年轻,自己退休后经常从济南开车拉着五舅母回老家,这次清明又回来了。前两天还来滨海看望了岳母,他的唯一一个姐姐。岳母也八十岁了,行动不便,所以就没有带她回老家。虽然她有些不高兴。

    那棵比我们孩子们年龄都大的香水梨依然开了不少洁白的花,很多飘落下来,雪花一样铺在了树下。二舅拿出为我们精心储存的香水梨,那个香甜多汁,永远是小时候的味道。妻子说。大表弟杀了一头一年半的猪,猪头下水分门别类做了,口感的确和买的不一样。最为美味的是老家做的真亮鱼,鲜美酸爽,堪称一绝。

    饭后大家继续交流第三代孩子们的状况,上海、西安、北京、杭州等城市发展都不错,老家的几个同辈也在县城都有了房子,过得很舒适,老家的房子大都空置,等退休后再考虑回来养老居住。最为敬佩的是二表姐,她虽然没有什么技术文化,却继承了很好的家风,安分老实,任劳任怨,在纺织厂有“拼命三郎”的外号,接线头技术全省第一,评为市级劳动模范,所以转正式工、分房子都得到照顾,后来虽然下岗了,但是勤劳能干,自己交了几年社保,如今退休了。“天道酬勤”,天不欺人。

    天色不晚,驱车返回,后备箱是老家的各种蔬菜肉食,米面水果。渐行渐远的故乡,永远是我梦中的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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