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大学时代的我们,喜欢穿过这片叫做“苗岛”的村庄,来到海边散步嬉戏。一排排的红瓦房,静谧祥和,低头织网的村姑偶尔高高地仰起头,看我们一眼。她们带的用白布做的大檐帽很有特点,似乎用钢丝或者竹篾撑起前端,成弧形,然后系在脑后,即遮阳遮雨,又保洁,而且防海风。即便如此,也难免她们的脸色都是红铜颜色。男人就更不用说了,夏天光着膀子的居多,也没有戴帽子的,晒得黝黑光亮,一笑就路出雪白的牙齿,却也一块块肌肉隆起,十分健美的样子。
村里的狗们在人群中游来走去的,就像孩子们一样活泼好动。偶尔他们发出几声沉闷的吠叫,却也友好的样子。那时候的狗,没有当前这么多奇形怪状大小不一的品种,也没有凶神恶煞般的藏獒系列,即使他们追上来好像要咬人的样子,只要你一蹲下,就停住了,走走停停,你过了他们的势力范围,他们就不再追赶了,好像是逗你玩耍一样,叫你有心惊肉跳的感觉,却也有探险刺激的经历。
母校后边的福山,是我们经常光顾的。上边有废弃了的采石场。据说,天安门英雄纪念碑就是从这里的“滨海采石场”弄下来的。附近有些石头屋,也废弃掉了。一座叫做朝阳庵的小庙宇,空旷寂寥。而刻在两侧的对联却是蔡元培的手迹。
沿着荒草漫布的小径,穿过郁郁葱葱的山林,来到福山顶峰,就可以看到滨海的全貌了:福山后,福山所,苗岛村,都是一片片的整齐红瓦房,间或一片片绿色的菜地——庄稼已经很少种了,在上个世界的九十年代初期。漫过福山所,才能看到些楼房,不高,六七层的样子,而黄海饭店、东海饭店和天海大酒店,显得那么突兀。正在建设的“仙客来宾馆”,也就是现在的晶丽大酒店,更有点儿鹤立鸡群的样子。
母校没有围墙,植被也不是很茂密,甚至有点黄土高坡的感觉。于是,每年春天,是全校师生植树造林的好时节。大门口的港澳路还是土路,去中山公园要走到辛庄才能坐上32路公交车抵达。
那时候校园没有围墙,偶尔有附近村里的小混混怀着神秘的心态到校园肇事,寻衅漂亮女同学而和男同学发生打斗事件,往往都是小混混们吃一顿亏,再被当地公安和学校保卫处收拾一顿,渐渐地就没有了他们的踪影,可是,他们在村里看到我们男女成群穿过村子,到海边游玩,总是透露出艳羡并夹杂些自卑的目光。那时候,上大学还是比较令人羡慕的。
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的办公地点竟然又回到了母校附近。某日午后,我登上了三十层的楼顶平台,再看滨海风貌。如今的滨海大变样,高楼林立,森林一样。水泥森林中,那一片片难得的绿色,尤为珍贵。几个苗岛村也在如火如荼地搞房地产开发,许多三十多层的高楼耸入蓝天,过去的红瓦平房和二层“将军楼”消失殆尽。母校校园也不再空旷,增添了许多的教学楼和宿舍楼。不变的依然是福山九峰的峥嵘雄险,以及苍翠的青松。
没有变化的还有那片海,浮耀着金色的光茫,接连苍穹。海上的海运货轮像一座座移动的小岛,奔向滨海港的码头,其间有一艘艘渔船点缀着。巍然不动的小苗岛绿色少了很多,那座水文站的琉璃亭子仍然悬空挺立在海边礁石上。一座座被推倒的违章住房,成了一堆堆的垃圾,苍白扎眼。据说迪拜某公司要打造度假胜地,结果因为金融危机而撤走。
苗岛村消失了,消失了的还有街头的一道道风景,和忙碌的男女老少。那棵几百年的古槐树也被锯倒了。于是,村民们开始猜测:这么有灵气的古树没有了,我们的村主任也就快完蛋了。接着,村主任的祖坟上的一株刺槐在没有风雨的日子里倒下了,压在了他爷爷奶奶的坟头。很少上坟的村主任号召家人在阴历十月一给爷爷奶奶上坟去了。山脚下巨大的四个房地产公司的大字“青麦山城”突然一夜之间掉下了两个字,成了“麦城”……
“这家伙不但吃肉喝汤,连刷锅水也不给我们村民喝一口。”村民们上访时候如是说。
果然,那位村主任就被抓走了。他的弟弟接替他,并陷入了新一轮的群众上访举报的对象……
奇怪的是,那株几百年的国槐,在来年的春天,从粗大的树桩上,长出了几条遒劲的枝条……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