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前两天,我们一家三口一如既往地赶回老家——只要双亲健在,甚至剩下一个,只要他们不想离开祖屋,这个年就要回到这里团聚。
前几年的“村村通公路”工程,一改入村的黄土路。只是路面的水泥石子很快就“分崩离析”,可见路的工程质量有很严重的问题。也难怪,路边的排水系统没有配套,一年四季的雨水顺着“公路”流淌,日积月累,再坚实的“水泥”河床也经不起水的温柔。
各家大门的春联红红的,清一色的印刷体。如今能写春联的老人日渐稀少,也渐渐失去了市场。年轻人不再找他们写对联而欠下一份不大的人情,而是喜欢直接到集市上买现成的对联。而对联的内容却是千篇一律,没有新意。看看自己当年苦读的东间房门上的对联,是父亲十几年前写的,红色渐渐退去,而墨迹依然清晰: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那时候的寒暑假及周末,我大多都是在这个房间里和那些书籍为伴的。回想起来,有些枯燥,却也十分充实的学生年代叫人如此留恋。
大街两侧横七竖八停放着各式各样的家庭轿车,大多都是从外地回来过年的晚辈们。车子的数量逐年增多,日显拥挤。而村里人大多都是买那种实用价廉的“面包车”——底盘高,开着去下地比较方便,拉点儿农资或者农产品也够用。
村外是白茫茫一片白色的塑料大棚,将整个村落包围,里边是各种果蔬。街坊邻居在家务农的,渐渐靠瓜果大棚过上了好日子。可是,他们起早贪黑的忙碌,使得他们过年的新衣服都没机会儿穿。双手的老茧和日渐苍老的面庞是他们的外表,而高温潮湿环境下的常年劳作,使得他们的健康出现了不少问题,如关节炎,甚至癌症。据在乡镇医院工作的嫂子说,塑料大棚里的致癌物怕是很高,这些年烤塑料大棚的癌症患者不断增多,且趋年轻化。
除夕傍晚,人们拿着鞭冥币和香、酒,还有一种叫做“吊对儿”的东西——一米多长的谷杆儿头上夹着一尺多长的七彩纸条,象征着马匹马鞭,是叫先人们骑着回家用的。到了祖坟,将他们一一插到坟头上,余下几个的要带回家,插在大门楼两侧各一根,余者放在正北的供桌一侧。
村里的长辈又离去了几位,祖坟就多了几位的新坟。在这里遇到的堂兄弟们简单打个招呼,就不再深聊,因为他们的眼角儿是湿润的,是因为在大爷大妈的新坟前刚刚跪下哭过。“子欲孝亲不待”,趁着老人健在,多尽孝道,才会少些遗憾和后悔。
雾霾天气日渐增多,据说影响了城市鞭炮的燃放数量。可是,在乡下,却没有明显变化。天还没亮,就噼里啪啦响了起来。母亲督促我起床放鞭,我像尽义务一样放了一挂。而儿子还在酣睡。换做我这个年龄,早出去捡哑炮去了。鞭炮永远不够放的,在我年少的时候。捡回的哑炮插上引信可以燃放,引信不够就倒出来做火枪的火药或者用锤子敲响——多年的耳鸣是不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后遗症不得而知。记得当年一个小伙伴炸掉了一根手指,连医院都没有去,家长用布条缠绕一下止血算完,当然据说那个小指头飞到哪儿去了也不知道。
儿子对压岁钱的希冀也淡化了很多。可是,老人给了,就跪下磕头,老人脸上的笑是最开心的。供桌上的族谱在红色蜡烛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加上香火缭绕,真有些神秘色彩,但愿祖先们的灵魂真的能够回来,和我们后人一起过个幸福的丰衣足食的年。那憨态可掬的整个猪头,也生动了许多。左边鸡,右边鱼。鸡是家里撒养的大公鸡,鱼必须是带鳞的。
灶台上有灶王神位,他“上天言好事七日,下界保平安一年”,辞灶那天到今日除夕,正好七天。香火供品不可或缺的还有院子里南墙跟的“天老爷爷”神位,也就是玉皇大帝了。母亲腿脚不灵便了,烧香烧纸祭奠等一应活动都是儿子代劳。我就在想,老人百年以后,这些活动我们还能传承多久呢?
大年夜和次日上午的家族拜年,使得村里热闹了许多。不是一个家族的,在街上遇到也问声“过年好”,熟悉的就站着说会儿话。好多人都是一年才见这么一次。九十岁的大妈都糊涂得不认识我们了,直勾勾地看着晚辈们在交流。
村里的老房子一片片地坍塌了,占了三分之一多的面积。如果集中建设大社区,我想会腾出很多耕地的。依然挺立的那些粗大的枣树,杏树,引起我对儿时调皮的记忆。
路遇五服外的一个孙女,带着她的洋人丈夫走在大街上。她喊我爷爷,引得她的丈夫不少惊讶。简单的外语沟通,解开了母亲的很多想知道的故事和谜底,比如老外是天津某高校的一名外教,比利时人,年龄也不是传说的那么大,等等。小乡村国际化了吗?中国人强大了吗?什么时候女老外嫁给中国人多了,再这么以为才好。
家里的卫生居住条件的恶劣,我似乎一年年地感受强烈起来。可是,这老屋,还有八十岁的父母,自己还有必要翻新吗?
日子,在鞭炮声渐远中,循环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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