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恪听说曹操要召见自己,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心说不会是因为昨天我拼命给他儿子灌酒,把曹昂灌出什么毛病来了吧?
他不由得询问曹操的亲兵,大伯为什么要召见自己?
曹操的亲兵却说自己也不知情。
曹恪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一般,七上八下的。跟在亲兵后面出了自己住的四进大院,又穿过几个小院, 才到了曹操的住处。
此时,曹操正在他的书房里和曹德对弈。
兄弟二人正杀得难解难分之时,亲兵进来禀道:“小郎君来了。”
曹操将捏着一枚白子的右手挥了挥,吩咐亲兵:“让他进来。”
亲兵应了一声,转身出了书房,请曹恪进去。
曹恪跨过书房门槛, 走进屋中,见自己的老爹和大伯分坐棋案两端对弈。
曹恪缓步上前,先拱手对曹德施礼:“孩儿见过阿翁。”
又对着曹操作了一揖, 道:“小侄见过大伯。”
曹操满脸笑意,伸手指着棋案另一边的红色苇席,道:“贤侄坐那儿去。”
曹恪应了一声,从曹德的身后绕到棋案另一边,在席上跽坐。
曹操却并不急着说事,仍然和曹德在棋盘上厮杀。
曹德棋艺不精,很快就被曹操吃掉了四枚黑子。
曹恪看了会儿,道:“大伯召小侄来,不会是让小侄来看您和我阿翁下棋的吧?”
曹操笑道:“不急,等我们下完棋再说也不迟。”
曹德也笑道:“你大伯是准备给你升官呢。”
曹恪闻言,有些惊讶:“升官?”
曹操颔首道:“不错,此次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徐州变成了我附属,贤侄居功至伟。”
曹恪听见曹操夸他,有些不好意思,谦虚一笑,道:“小侄不过是跑曹孝威、糜子仲和陈元龙等人面前耍了一通嘴皮子罢了, 这次功劳最大的,还是我阿翁。”
曹德听见曹恪将定徐州之功归在他的身上, 觉得儿子十分懂事,深感欣慰,不由得笑道:“好儿子!”
曹操对曹恪道:“你阿翁当然有功劳,可你的功劳最大。”
又道:“还有之前东征徐州的时候,你献计献策,又献抛石机,还带兵从征,颇有斩获。”
曹恪道:“东征徐州的赏赐,大伯已经给了。”
“不错,我已经给了。”曹操点了点头,道:“不过你这次护陶伯秋返回徐州就任刺史,以及去年在东平招降山贼七千余人,这两大功绩我却还没有给你赏赐。”
曹恪笑道:“那大伯准备怎么赏赐小侄?”
曹德不等曹操说完,抢先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么?你大伯要给你升官。”
“那升什么官呢?”曹恪不由得生出好奇之心。
曹操将一枚白子放在棋案上,这才说道:“为伯打算升你为奋威校尉。”
“让小侄任校尉?”曹恪讶然道,“那我阿翁也是校尉,到时候……”
曹操笑道:“你阿翁现在不是校尉了,我已拜他为中郎将, 当然, 还兼任东平相。”
“阿翁也升官了?”曹恪望着老爹, 满脸兴奋。
曹德道:“是啊,你大伯让我们父子俩还在无盐镇守。”
又道:“还不谢谢你大伯。”
“多谢大伯!”曹恪在席上对着曹操施了一礼。
曹操道:“校尉之印和除书要明天给你。”
曹恪说了声好,继续跽坐在席上看老爹和大伯下棋。
曹德边下棋边和曹操闲聊,不久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来,说道:“我昨天晚上听三弟说,兄长不久前为陈留边文礼的事和阿翁吵了一架。”
边文礼,就是边让。
边让表字文礼,出身陈留边氏,是兖州的名士之一,在本地甚至整个大汉帝国境内都颇有名望。
他早年在大将军何进的府中任职,后来又出任九江太守。
天下之乱之后,边让弃官还乡,在陈留居住。
他自认才德皆备,又是高门大族子弟,十分看不起出身豪强暴发户同时又是太监干孙子的曹操,常常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嘲讽本州那位曹使君。
曹操得知边让一天到晚在背后诽谤他,甚至和他对着干,心中开始生出一丝杀机。
他正要安排人构陷边让,好让自己有借口将那个名士逮捕入狱,并将他全家满门抄斩之时,却遭到曹嵩的反对。
曹嵩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曹操想要除掉边让并将边家灭门的消息,专程赶来劝说儿子。
他觉得边让是一代名士,在兖州名望很高,曹操若杀了他并将边家灭门,恐怕会造成本州士族与曹氏彻底决裂的局面,最终会危害到曹氏的利益。
因此,他劝曹操不要杀边让。
曹操哪肯罢休,坚持要杀那位名士,并为此与自己的老爹吵了一架。
曹德回来后,从三弟曹彬那里听说了老爹和大兄吵架的事,有心要说和,于是趁着今天兄弟俩在一起,便提到了此事。
曹操听见二弟听到那件不愉快的往事,脸色忽变。
他轻哼一声,道:“阿翁也真是的,居然替那个姓边的说情。”
曹恪听说便宜爷爷为了边让不惜与他大儿子翻脸,有些惊讶,不由得问道:“大父为什么要替那个边文礼说情呢?”
曹德道:“我问过你大父了,他说他一来是担心你大伯杀了边文礼之后,会得罪全体兖州世家,失了名士之心,二来也是看在边文礼的伯父边孝先(边韶字孝先)与我曹氏交好的情份上,想帮边家一把。”
曹恪有些不解:“这跟那个边孝先有什么关系?”
曹德道:“我儿不知?季兴公(曹腾)当年还在宫里的时候,曾经向天子举荐过边孝先。可以说,边孝先就是我曹氏的门生故吏之一。”
曹恪顿时明白过来,敢情那个什么边孝先是曹家的自己人?
他正要说话,忽听见曹操问曹德:“贤弟是什么态度?你莫非也支持阿翁,想劝我不杀边文礼?”
曹德道:“小弟以为大兄要慎杀名士,以免与整个士林为敌。”
曹恪听了老爹这话,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历史上张邈、陈宫背叛曹氏,引吕布入主兖州时,用的借口之一就是曹操擅杀名士。
官渡之战前夕,袁绍的“文胆”陈琳曾公开在讨曹檄文中提到杀边让之事,据此认为曹操残暴不仁,并号召天下人共同讨伐他。
事实上,杀边让之事确实造成了曹操与士族阶级的决裂。
世家门阀不容曹操,在他此后的征战岁月里,时不时地给他下绊子。
曹操一生都没有完成统一大业,固然跟战略决策上的失误有关,可根本原因却是他不得士族之心。
现在这个时代,是士族的时代。
一个不得士族欢心的军阀,是注定很难完成统一天下的宏图大业的。
为了曹家的前途命运着想,曹德觉得名士要慎杀。
曹操听了二弟的言语,面露愠色,怒气冲冲地道:“那个边文礼,天天在背后议论为兄,骂为兄是宦官之后,寒门贱人。这也就罢了,他私下里还跟袁公路有书信往来。换了是贤弟,你能忍?”
他停顿片刻,又恨恨地道:“你忍得,为兄忍不得!”
说完,将手中棋子狠狠地扔在棋案上。
曹恪听到曹操声讨边让的罪状,不禁皱了皱眉,脸色不善。
那个边让,也太过份了!
曹操是宦官之后,寒门贱人,那曹家是什么?
曹家不也是宦官之后,寒门贱人?
自己现在也在曹家,成了曹操的亲侄子啊!
曹家在边让的眼里都成宦官之后,寒门贱人了,那我曹恪又算是什么东西?
边让骂曹操,跟直接骂我又有多大区别?
曹恪心中怒气顿生,不过他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道:“我阿翁的意思是说,名士要慎杀,不是不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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