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夜色已深。
一轮盈凸月挂在空中。
杜亭亭舍外面一条小路上,一群黑影鬼鬼祟祟地在月光下疾行,朝亭舍这边奔来。
队伍最前面,一个精壮汉子扭过头来,轻声对身后众人说道:“诸位到了亭舍墙外的时候,按计划行事,不要发出声音,悄悄架起梯子爬进去,避免惊动官军,引起他们的防备。”
须臾,听见一人说道:“头领放心,我们晓得。”
众人疾行赶路,很快来到了亭舍院墙外面。
院墙上,立着十来根火把。不过墙上面没有人。
那个头领挥手示意十来个小喽啰架梯。
喽啰们蹑手蹑脚的,生怕发出一点点响动,慢慢将四架梯子架在院墙上。
山贼头领满意地望着四架木制梯子,将手一招,示意身后的喽啰上梯。
喽啰们分成四队,脚踩梯子,朝墙上爬去。
这座亭舍的院墙高达两丈。小喽啰爬到楼梯中段,猛然听见墙上传来阵阵号角声。
喽啰们心知亭舍中的官军有了防备,大吃一惊。
正不知所措时,百来个曹家部曲从院墙上面的垛口边探出头来。
曹家部曲兵丁们早已持弓在手,将搭在弦上的利箭对准了四架木梯上的喽啰,然后不约而同地猛拉弓弦。
倏忽之间,许多站在梯上的喽啰中了箭,纷纷惨叫着从梯子上摔下来。
一轮箭雨过后,杜亭亭舍外面的平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数十具尸体。
曹恪披坚执锐,站在曹德身边,望着院墙外面狼狈万分的山贼,哈哈笑道:“我们是扬武校尉麾下将士。你们是哪里来的毛贼,也敢来打我们的主意?”
山贼头子见夜袭亭舍的阴谋败露,只得把心一横,高声道:“爷爷梁山夜来风,夜晚来去如风!”
“夜来疯?”曹恪笑道,“这绰号不错,你确实是疯了,连官军都敢抢。”
夜来风喝道:“爷爷山寨里最近手头有点紧,想向贵客借点钱花花。”
曹德冷冷一笑,大声道:“有你这么借的吗?”
曹恪瞟了夜来风一眼,也道:“你要是有本事,就翻过墙来拿!”
夜来风听见墙上之人向自己挑衅,顿时怒不可遏,挥手招呼周围的喽啰:“弟兄们,给我上,抢了钱回山上吃肉!”
喽啰们似乎是受到了激励,都抖擞精神,呐声喊,扑向四座木梯。
“放箭!”曹德将手一指,大声吩咐墙上家兵御敌。
“嗖嗖嗖……”不计其数的利箭像飞蝗般扑向山贼阵中。
须臾,又有数十个山贼中箭倒地。
墙外木梯上和平地上,惨叫声不绝于耳。
夜来风神情焦急,厉声叫道:“弟兄们不要怕,上啊,上啊!”
喽啰们被箭雨压制,一时前进不得,又不撤退。
墙上,十个士兵抬来几桶麻油,先后倾倒在四架木梯上。
大部分麻油直接通过木梯横杆之间的间隙流到墙下地面,只有少部分留在梯子上。
不过这么多留在梯上的麻油,对于曹家部曲来说已经足够了。
士兵们又拿起几根立在墙边的火把,丢在四架木梯上。
倏忽之间,四架木梯上都燃起了熊熊烈火,并往下蔓延。
梯子上有几个山贼早被溅了一身的油,火势往下蔓延的时候,顿时将他们的身体点着了。
他们哀嚎着,在梯上乱跳,很快从上面掉了下来。
还在木梯上的山贼心慌意乱之下,开始往下面退却。
木梯上有零星火苗掉到地上,引燃了先前掉落的麻油。
麻油遇火即燃。木梯下面顿时变成了一片火海。
夜来风见状,心有不甘,仍然挥手指挥众喽啰攻打亭舍。
曹恪见山贼仍不退却,瞥了不远处的夜来风一眼,对曹德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请阿翁看孩儿取那个头领的性命。”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曹德琢磨着曹恪话语中的深意,顿觉十分有理。
他不由得望了儿子一眼。
眼神中,充满了赞赏之意。
曹恪已然从背上取了雕弓,又从腰边箭壶里抽出一支利箭搭在弦上,对准夜来风,放了一箭。
夜来风在阵中吆五喝六,忽觉眼前有风。
正要躲闪时,感觉有什么东西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俄顷,感觉胸口处疼痛难忍。
稍稍低头,看清楚了插在自己胸口的是支竹箭,夜来风露出绝望的神情。
很快,他就双腿发软,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望着倒在地上的夜来风,曹恪心中五味杂陈。
这不是自己第一次杀人了。
在这个世道,人命如草芥。你不杀人,就会被人杀。
正是有了这样的认识,曹恪才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夜来风倒下之时,周围几个喽啰扑到他的尸身上,高声叫道:“头领,头领……”
头领阵亡的消息像风一样传进了每一个山贼的耳中。
众喽啰听说头领已死,都乱了方寸,再无战心,纷纷后撤。
先前伏在夜来风尸身上痛哭的几个喽啰打算将头领抬回山寨,不料刚刚起身,就被亭舍高墙上飞来的利箭射死。
曹德见山贼已有败退迹象,扭过头来,吩咐两个家兵:“去见潘军候和王军候,让他们带部曲从南、北二门杀出,夹击败退之敌。”
两个家兵拱手应命,迅速转身,快步离去。
不多时,亭舍南、北两座大门洞开。
潘璋和王双各领着部曲百余人,从门洞里杀出。
潘、王两家部曲都没有盔甲可用,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一张猎弓,腰边箭壶中只有二十来支竹箭。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有铁制兵器,只能使用一头被削尖了的木棍,只有包括潘璋、王双在内的少数人佩有环首刀。
潘璋、王双二人领着部曲赶到山贼阵中,大杀一通。
山贼们皆无战心,夺路而逃。逃跑不及的,很快就倒在地上,成了一具尸体。
当然也有几个走运的,成了俘虏,暂时保住了性命。
潘、王二人引领部曲追杀了大半里,这时墙上传来一阵接一阵的锣声。
古时军阵之中一般靠着锣鼓和号角声传递战时指令。
鸣鼓进军,鸣金收兵。
这鸣金的金就是铜锣。
潘、王二人读过兵书,知道这锣声的含义,只得命令手下众人停止追击,返回亭舍。
……
亭舍中,曹德住处客厅。
曹德披着两当铠,没戴兜鍪,在主位上正襟危坐。
曹恪、李宣、吴质三个,再加上杜亭的亭长、求盗两人,共计五个人,都坐在曹德下首。
潘璋穿着染有斑斑血迹的布衣,走了进来,拱手道:“禀校尉,亭舍外面的战场都已经打扫干净了。”
话犹未了,王双也走了进来,禀道:“校尉,末将让人清点了一下,此次战斗,共杀死山贼九十四名,俘虏伤残贼人九个,我们只有六人受了点皮外伤。”
曹德喜不自禁,不由赞道:“很好!”又让二人到席上坐下说事。
潘、王二人应了一声,先后走到席上坐下。
曹恪问道:“阿翁,那几个俘虏怎么处置呢?”
曹德不假思索地说道:“带到寿张,交程县令依法处理。”
杜亭亭长这时鼓气勇气说道:“校尉,那几个山贼可是在我们范县这边落网的,就算要交,也应该交给范县县寺吧?”
吴质不等曹德回话,抢先说道:“可他们是被东平相手下亲兵抓的,自然要交东平那边的官府处理。”
杜亭亭长似乎是见吴质是曹德亲信,而那位曹府君官位比自己要高得多,且带了许多兵来,不敢顶撞,只得闭嘴。
曹德思量片刻,似乎是想要做个人情,改了主意,道:“这样吧,本官将四个俘虏交给你们杜亭,让你们到范县寺中报功如何?”
杜亭亭长大喜过望,当即拱手道谢。
俄顷,吴质对曹德道:“府君,您真的相信这次山贼来袭,只是单纯的劫掠吗?”
曹德愣怔片刻,问道:“吴记室史,你这话什么意思?”
吴质道:“卑职有种感觉,这件事情里面藏着阴谋,有点像东平那边的某些人故意做的局,目标就是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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