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恪吃过早饭,收拾停当,和曹惠、曹昂二人出门的时候,已经到了辰时六刻。
他手持一把羽扇,和曹昂共乘一辆宽大的敞篷马车,而曹惠则披着两当铠,头戴黄铜色兜鍪,骑匹黑马随行。
在三兄弟周围,还有四名侍女、三十名家丁步行跟随伺候。
正行走间,曹恪忽听见曹昂对曹惠笑道:“兄长,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莫不是骑马骑累了?要不要到车上坐坐?”
曹昂虽是曹家长房长子,年纪却比二房长子曹惠小,自然要以兄长称呼对方。
曹惠摆摆手,笑道:“昨晚没睡好罢了。马车我就不坐了,坐上面颠得慌,还是骑在马背上舒服。”
“晚上没睡好?”曹恪笑道,“是和大嫂干得太晚了吧?”
“臭小子乱说些什么?”
曹惠笑骂道:“我是想着今天要去军中任职,有些紧张,因此睡不着。”
曹恪“哦”了一声,道:“是吗?我还以为你昨天和大嫂做得太晚了呢。”
“净瞎说!”
说笑声中,马车已然走了三四里路。
这是一辆敞篷车,上面只安装了一顶圆形青布伞盖,作遮阳之用,并无其它遮挡物。
曹恪坐在车上,举目四望,见大路上并无多少行人。
道路两边的荒田上,杂草丛生,无人打理。
他当即问道:“这些地莫不是济阴江家的产业?”
济阴江家,就是箕山坞堡的前主人。
曹昂道:“对,本来都是济阴江家的。那家人南迁避乱之后,这些地都荒废了,成了无主之地。大父打算过几天让四叔去县上找主簿,争取在秋耕之前将这些地全部转到我们家名下。”
“地有多少呢?”
“据说有五万七千多亩。”
“这么多?”曹恪闻言,不由咋舌。
见弟弟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曹惠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道:“五万多亩哪里多了?想当年我们曹家在谯县可是有着四十多万亩良田的大家族!那么多的地,我听说当年都被大伯卖掉了,连同被卖掉的,还有我们家在陈留的许多产业。”
野史记载,曹操在起兵讨董卓之前,曾经回过谯县,变卖家产,招兵卖马,因此还遭到了时任豫州刺史黄琬的追杀,差点性命不保。
他之所以选择在陈留起兵,一方面固然是得到了当地豪强卫兹等人的帮助,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曹家在陈留有产业。
曹恪见便宜大哥对当年曹操卖地的行为颇有怨气,连忙说道:“兄长说话注意点,大伯家的长公子可是在这车上呢。”
曹惠有些尴尬,讪讪一笑,道:“我也没说什么。”
曹昂这时笑道:“放心,我不会将兄长的话告诉我阿翁的。”
在众人的说笑声中,车队一路往北,已然走了十来里。
此时已到巳牌时分,骄阳早已升到半空中,发出耀眼的黄色光芒,炙烤着大地。
天气炎热,曹恪不时摇着羽扇,扇风驱署。
这时,他瞧见前方道路两边,金黄的麦子散布田野,在微风的吹拂下,不时轻轻摇晃。
麦田中,许多成年男子打着赤膊,穿条犊鼻裤,挥舞着镰刀收割麦子。
还有三三两两提着水瓮的妇人和小孩在田间穿梭,给正在田里劳作的农人送水。
田间道路上,以及远处的打麦场上,收割好的麦子堆积如山,周围也有许多乡民在忙活着。
曹恪好奇心起,不由得问道;“这些田也是江家的么?不是说他们把地都抛了,搬家到南边去了么,怎么还有人在此耕种?”
曹昂道:“不是,这些田地是济阴吴家的。”
“济阴吴家?也是本郡望族么?”
曹昂摇了摇头,道:“不,他们是寒门,只有本地三千余亩薄田。”
东汉三国时代的所谓寒门,是相对士族高门而言的,不是指的贫寒人家,而是指的庶族小地主。
寒门,也是有门第的。
曹恪“哦”了一声,不再言语,只顾观看不远处的农忙景象。
须臾,心中一动,叫道:“停车!”
马车夫不知道曹恪要做什么,也不多问,当即勒住缰绳,让马车停下。
曹恪下了车子,穿过护卫的家丁队伍,来到田边。
曹昂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也下了车来,和下了马的曹惠走到曹恪身后,问道:“棘奴,怎么了?”
曹恪不回答曹昂的问话,站在田边,见不远处有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大的白衣少年立于田梗之上,似乎是在监督农夫种地。
白衣少年身旁,还跟着两个同龄男子,像是贴身小厮。
曹恪也不避嫌,举起羽扇,指着那些忙活的农人,开口吟道:“锄禾日当午。”
白衣少年明显听到了曹恪吟诵的内容,愣了片刻,抬起头来望了望天上骄阳,道:“日当午?不应景啊!现在才巳时初,太阳尚在东南。”
曹恪不理睬白衣少年,继续吟道:“汗滴禾下土。”
曹惠听到这里,这才反应过来:“贤弟是在吟诗?”
曹昂挥手止住曹惠,道:“别打岔,让棘奴安心念诗。”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曹惠、曹昂二人以及那个白衣少年以为还有下阙,都没出声,静等曹恪将诗吟完。
哪料到等了许久,才听到曹恪问道:“小弟这首悯农诗作得如何?”
这首诗是唐代诗人李绅的《悯农二首》中的一首。
曹恪公然抄袭此诗,一来是有感而发,二来也是希望借此诗博个仁德之名。
东汉末年,正是历史上门阀崛起的时代。
这个时代,士族地主阶级登上历史舞台,主导历史发展数百年。
在这个时代,凡是用人,首先要看家世,其实要看名声。
如果一个人家世寒微,名声不显,是不会有多少人愿意投到门下效犬马之劳的。
曹恪懂得这个道理,因此想要借诗邀名。
当然,他心里对于此诗的原主李绅,还是有些愧疚之情的。
那边,曹昂听曹恪询问自己写的诗怎么样,立刻不假思索地道:“写得极好,短小精湛,诗文中尽显贤弟悲天悯人的胸怀。”
曹惠摸摸自己的头,道:“愚兄不懂诗,既然阿宝说写得好,那自然是好的。”
曹操可是闻名于世的大诗人,作为其子的曹昂耳濡目染之下,对诗文应该也有些了解才对,尽管没见他写过什么作品。
话音未落,白衣少年忽然仰天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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