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嵩早已得了消息,连忙带着几个小妾、数位族老、各房管事出迎,将曹操一行人接入花厅。
花厅里铺了几张红色的席子。
每张席子上各放有一张食案。
这些席子和食案都是曹家人从徐州带过来,仓促摆放在花厅中的。
每张食案上,都放着一只瓷碗,以及一把盛满了酢浆的瓷壶。
酢浆,是这个时代人们生活中常用的一种饮品,味道较酸,自然是比不上后世的可乐的。
曹恪喝着酢浆,听爷爷、老爹他们和便宜大伯说话。
曹操和众人叙说了一番别后思念之情,便让人去将张闿带来。
少顷,曹恪看见张闿打着赤膊,肩背缠着绷带,在两个曹军士兵的押解下走进花厅。
两个士兵将张闿押到坐在主位上的曹嵩面前,猛然把他按住,强迫他跪下。
张闿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万念皆灰,只顾嗑头求饶。
曹嵩问道:“你真是奉陶恭祖之命前来杀我们的?”
陶谦也是个老谋深算之辈,让手下将曹家灭门,似乎对他没什么好处。
不惜冒着与曹操结下死仇的风险也要将曹家人斩尽杀绝,他这样做,图什么呢?
正是因为有此疑问,曹嵩才要问一句。
张闿道:“不,其实是袁公路袁将军。”
曹操有些意外,问道:“你不是陶谦的部下么?”
张闿道:“本来是,不过几天前已经不是了。”
“我几天前得陶使君密****带兵马前来拦截曹老太公一行,并将他们带往郯城。”
曹德道:“我记得你先前在坞堡门前对我们说,你是奉陶谦之命来取我等性命的。”
“陶使君只是想让我把你们带到郯城做人质,无意要你们的性命。”
张闿喘着粗气,道:“想要你们性命的,是袁公路。”
曹操怒问道:“你作为陶谦部下,怎么替袁术办事?”
张闿道:“几天前,袁术帐下有个叫韩胤的人奉命出使徐州,想劝陶使君将曹老太公一家斩尽杀绝,作为和其主结盟的投名状。陶使君没有听从。”
“那个韩胤就借回扬州之机,转道阴平来见我,以数百金相赠,劝我将曹家灭门,以此断绝陶使君的退路。”
曹操“哼”了一声,道:“几百金就把你收买了?”
“不仅如此。”张闿道,“那个韩胤还说事成之后,曹老太公身边的一百八十多车财宝辎重悉数归我,袁公路分文不要。”
曹恪听了张闿的供状,脸色微变。
想不到历史上曹嵩被杀之事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真正的幕后主使竟然是袁术手下谋士韩胤。
张闿谋杀曹嵩满门的原因一方面固然是为了那百多车财宝,另一方面竟然是为了断绝陶谦的退路。
好毒的计谋!
曹恪正暗自感叹,猛然听见曹操拍了一下食案,厉声喝道:“俗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今天就成全你!”
曹操说完,吩咐那两个押解张闿的士兵:“拖下去,砍了!”
两士兵领命上前,将张闿拖出花厅,押到坞堡大门附近斩首示众。
花厅中,曹操气鼓鼓的,对曹嵩说道:“袁术欲谋害阿翁和我之兄弟族人,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报此大仇。陶谦虽然没打算害大家性命,可毕竟是他指使张闿前来拦截的。可以说,此事他也是帮凶。”
“袁术年初在匡亭被孩儿击败,退保九江,离此地有七百多里,而陶谦的地盘却紧邻兖州。”
“孩儿计划起兵,先灭陶谦,然后再找袁术算账。阿翁,您以为如何?”
曹嵩笑道:“报仇的事,也不必如此心急,我们不是都好好的么?”
曹操早有图谋徐州的心思,正打算以报仇为名举兵东伐,哪里肯听老父的言语。
他正要说话时,忽听见曹恪说道:“小侄觉得大伯要报仇,不必急于一时,还是等过了秋天,军粮全部收缴上来之后再动手比较好。”
曹操想想也对,现在还是夏天,各地的粮食还没有收割完,仓库里的陈粮也已经不多了。
如果现在冒然起兵,顺利的话还好说,如果不顺利,旷日费时,到时候只怕自己要因粮尽而返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古人诚不欺我!
想到这里,曹操颔首道:“有理。”
俄顷,他觉得有些不对。
这话居然是从棘奴的口中说出来的。
棘奴这孩子他是了解的,性情孤僻,不爱说话,脑子还有些愚笨。
现在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先是造马镫,然后是献策。
莫非,刚才献策的举动是二弟在背后指使。
曹操望着曹德,问道:“棘奴这些话,是仲道教他说的么?”
曹德连忙摇头:“不是,小弟没有。”
曹恪道:“大伯,那些话是小侄自己想的,与我阿翁无关。”
曹操有些惊讶,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道:“你自己想出来的?”
曹恪点头道:“不错,确实如此。”
曹操还是有些不相信,望望曹嵩。
曹嵩笑道:“很奇怪吧?奇怪的事可不止这一件呢。”
紧接着,就把一个月前曹恪大病一场,性情大变,替自己谋划前来兖州以及在万松山对付张闿的事情对儿子说了。
曹操听了老爹的话,不由愣住。
片刻之后,站起身来,走到曹恪面前,仔细端详,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这个侄子一般。
“想不到几年不见,棘奴像变了个人一样!”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个从兄的声音:“该不会是撞客了吧?”
撞客,就是鬼上身。
曹恪闻言,皱了皱眉,转过身来,瞪了那个从兄一眼。
曹操却是不以为意,笑道:“撞客之说,虚妄荒诞,不足为信。”
曹嵩道:“这是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保佑,让我孙子开了心窍。”
曹德拍拍曹恪的肩膀,道:“应该是因为我儿长大了,懂事了。”
曹操微微颔首,轻抚长须,“嗯”了一声,道:“确实是长大了!”
他转过身来,返回席上坐定,肚子里寻思道:“此子已经成长起来,是个不可多得的家族才俊,我应该好好培养重用他。等到了鄄城,就安排他在我身边担任宿卫。”
正当曹操寻思在宿卫营中给曹恪安排个什么职务为好的时候,忽听见曹嵩说道:“大郎,为父这次来兖州,随行的宗族和佃户就有一百八十多家,男女老幼共计九百多口。这么多人,到了鄄城之后怎么安置?你的州牧府住得下么?”
曹操回过神来,道:“阿翁不要担心,去年黄巾贼进犯兖州的时候,当地许多大族举众外迁避乱,导致大量坞堡和土地被废弃闲置。孩儿上任后,将大半无主堡子和田地收为国有。”
“这样的堡子,在鄄城东南郊的箕山脚下就有一座。孩儿已让人将之修缮一新,作为自家别院,瑶儿现在带着孩子们住在那里。你们到了之后,可直接住进去。”
曹嵩放下心来,道:“那就好。”
曹操又道:“堡子周围,有荒田近六万亩,都是那家外迁的大族丢弃不要了的,阿翁可组织族人适当开垦,满足生活所需即可。”
曹嵩“嗯”了一声,点头道:“好。”
曹操见曹嵩这边没有什么问题了,于是对众人道:“大家在这坞堡里休息一日,明天上午动身去鄄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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