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的这话,王富贵神情也凝重起来,盯着谢文昌认真的道:“茂山兄好好想想,一定是有什么事,有悖于寻常,这才让你觉的不安?”

    谢文昌微微摇了摇头,道:“我仔细梳理了几遍,没什么异常之事,可能是谢德智下落不明,令我格外担忧少爷的身份泄露。”

    “谢德智的父母双亲以及儿子都在东兴港,上岛不过数月,这其间谢德智也没与他们见面,按理应该不会知晓少爷的身份。”王富贵盯着他道:“除非他是从月港得知少爷的身份。”

    “我担心的也是这点。”谢文昌道:“少爷任龙溪知县,来往月港次数较多,谢严两家子弟见过少爷的不少,谢德智又是新近提拔重用的,着实无法断定他是否知晓少爷的身份。”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你也赶紧回东兴港吧,一众海商聚集万里港,怕是要抽调兵力驻扎万里港。”

    “少爷吩咐我,明白一早再返航。”王富贵郁闷的道。

    东兴港,黄昏十分,杨小毛收到月港的鸽信,他不敢怠慢,连忙就找到薛良辅禀报了此事,看过鸽信,薛良辅半晌没有吭声,胡万里要去南京,这事跟他提及过,对此,他并无什么异议,知道胡万里是东兴港大当家的人不少,但基本都掌控在东兴港手中,不在东兴港,就在满刺加,月港的当家人和南京的吴家都与东兴港捆绑在一起的,不可能透露消息。

    不确定的就是下落不明的谢德智,不过,对于锦衣卫,他并不怎么担心,他是很清楚徐清曼的身份的。真要有什么意外,南京的徐清曼、伍子顺早就用鸽信通知了,但谢文昌如此郑重其事,他也不敢大意,忙吩咐将李健叫来。

    将鸽信与李健看过之后,薛良辅才道:“事关少爷安危。谢文昌既然心神不安,咱们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这里走不开,李团长带些人手去南京城外接应,小毛用鸽信通知伍子顺,王富贵两日就回,东兴港驻守无须担心。”

    去南京城外接应?李健微微沉吟才道:“先生,咱们都没有路引。人数多了怕是不行。”

    “人不用多,一个排就够了,不过是在城外接应,为少爷多安排一条退路而已。”薛良辅笃定的道:“路引就用吴家的,多带点银元,南京那地儿,有钱能使鬼推磨。”

    “行。”李健点头道。

    “到了南京,伍子顺自会接应。他熟悉南京情况,跟他商量着办就是。”薛良辅叮嘱着道:“南京乃是两京之一。对兵器盘查较严,火炮和火铳不宜带,若是真有意外,找吴家弄火器。”

    南京,西水关,临近年关。西水关码头也格外繁忙,来来往往的船只比平日里几乎要多上一倍,放眼望去,沿河两岸全都停泊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船只,河道中间上上下下的船只也是密密麻麻。在海中航行畅通无阻惯了的胡万里不耐的这塞车一般的景况,径直上了岸,觅了一乘小轿,往金吾后街而去。

    胡万里此番赶来南京,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见他的便宜二弟——胡万山,东兴港浮出水面,他这个东兴港大当家的身份也有被揭穿的危险,他倒是无所谓,但却担心胡家被牵连,说实话,对于胡家,他是真没什么感觉,唯一见过的就是这个不着调的二弟,不过,没感觉是一回事,因为自己而使胡家受牵连,他却是于心不忍,当然,他也不想为这事而遭人诟病,他可不想在外人眼中落下个无情无义的印象。

    胡万山在南京国子监就读两年,他前去看望的次数并不多,终究是心里有些发虚,不愿意多见,不过,在银钱方面他却是从未亏待。

    从三山门到国子监,基本是横穿大半个南京城,四个轿夫轮流着抬轿,纵是健步如飞,也走了半天,胡万里在轿子里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临近黄昏,才在国子监南门落轿,下的轿来,看了看天色,他便带着几个护卫就近寻了家客栈,包下一处独院,这才叫人拿了名贴前去国子监叫胡万山。

    待的胡万里沐浴过后,叫的席面也送了进来,略微看了眼菜肴,他便吩咐道:“烫壶好酒来。”

    “好嘞,客官稍后。”小二殷勤的道。

    “老爷。”前去叫胡万山的护卫这时匆匆进来禀报道:“二爷不在监舍,说是与舍友出门了,小的留了话,留了地址。”

    听的这话,胡万里一阵无语,大明国子监如今是越办越差了,以前的国子监管束甚严,监生根本不敢溜出监游玩,自个这位便宜二弟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国子监看来也是混日子,扫了一眼满桌的菜,他才含笑道:“你们几个另叫一桌席面,把这几个菜也端过去。”说着,他连连点了几道菜,道:“可以喝酒,但不能喝高。”

    “谢老爷赏。”几个护卫忙躬身道,唐金宝抬起身含笑道:“少爷,在船上喝酒就算了,进城了,小的们可不敢沾酒。”

    胡万里点了点头,道:“行,你们有你们的规矩。”

    一直等到次日午后,胡万山才匆匆来到客栈,一见面,他便有些局促不安的躬身一揖,道:“累兄长久候。”

    胡万里仔细的看了看他有些苍白的脸色,轻声道:“看来是为兄给你的银子太充足了。”

    听的这话,胡万山讪讪的道:“不是的,兄长误会了,二弟昨晚是参加诗会。”

    “诗会?”胡万里一笑,揶揄着道:“不错嘛,看来最近颇为用功,做了什么好诗词,拿出来让为兄开开眼。”

    “兄长这不是寒碜人嘛,二弟哪敢在兄长面前献拙。”胡万山说着腆着脸上前为他续了半杯茶,这才含笑道:“这段时间都未听闻兄长的声讯,兄长莫非不在南京?”

    胡万里抬头看了唐金宝一眼,两个护卫立刻就退了出去。他这才指着椅子,道:“座罢。”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推了过去,胡万山一眼瞥见上面的一张居然是一千两,心里不由一阵狂跳,这一叠银票是多少?二万?三万?

    “这是杭州吴都通商银铺的银票。五万两。”胡万里轻声说道。

    五万两!胡万山吓了一跳,这可不是小数目,而是一笔巨款,南京城能够一下拿出五万两白银的人可不多,怎么是杭州的?他这时已经反应过来,绝对出事了!当下便道:“兄长,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现在还言之过早,但不能不防。这笔银子是补贴给家里的,你赶紧赶回咸宁,将父母和小弟都接往杭州安置下来,然后在杭州慈善会留个地址,什么都不要说,我以后自会联系你们,动作要快,所有的东西都不要带。轻车简从,对外就说来南京。”

    听的这话。胡万山脑袋登时嗡的一声,脸色也变的更为苍白,出大事了?大哥这是要举家避祸?微微沉吟,他才迟疑着道:“大哥,究竟出了什么事?父亲定然要追问的,小弟如何解说?”

    “不要问。”胡万里沉声道:“很可能是灭门之祸。”

    灭门之祸!胡万山登时心头突突乱跳。半晌才沉住气,担忧的看向他,道:“大哥您。”

    “放心。”胡万里微微笑了笑,道:“大哥不会有事,家里也不会有事。不要慌,事情可能没想象的那么坏,大哥只是未雨绸缪而已,不要吓着双亲,就哄骗他们说是大哥想他们了,要不,就说大哥要成亲了,将他们骗来。”

    “小弟明白。”胡万里山咬着嘴唇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大哥放心,小弟不会惊吓着他们。”

    “沉住气,就跟平常一样,不要让人看出异常,否则容易引人警觉。”胡万里叮嘱着道:“还有,钱财不要露白,银票要收妥当。”

    深吸了一口气,胡万山才沉稳的道:“大哥放心。”

    ‘清波楼’是秦淮河两岸并不起眼的一处河房,距离南京城大名鼎鼎的长青园不远,虽不奢华,却甚为清雅,小船可从秦淮河自由进出,露台上,伍子顺懒散的倚靠在朱栏上眺望着秦淮河河面,等候着胡万里的到来。

    这半年时间,东兴港在月港实弹演习、在澎湖大败永宁三卫,闹的沸沸扬扬,不仅是福建人尽皆知,伍子顺在南京也听到不少传闻,日本国王足利义维来大明朝觐,也是最近引起朝野轰动的大事,市井街头也有传闻,是东兴港舰队远征倭国,这才促成足利义维来大明朝觐。

    不用想,伍子顺也知道,这种传闻的流出,定然是出自胡万里的授意,这是在为东兴港造势,这事多少会改变朝野上下对东兴港的看法,不过,他却认为这是见仁见智的事情,虽然他也知道东兴港迟早会强势冒头,但羽翼未丰,就如此高调展示实力,他还是觉有些不妥。

    而更让他担忧的是胡万里的身份暴露,一旦胡万里是东兴港大当家的身份暴露出来,那绝对是一件轰动朝野的大事!毕竟胡万里在大明官场也是是风云人物,如今虽说是挂印辞官,但圣眷深隆,明眼人都看的出,也都清楚,他起复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如此一个前途无量的二甲进士出身的读书人,竟然是一个闻名的大海贼,不引起轰动才是怪事。

    胡万里在这种敏感时候来南京,他也捏着一把汗,但在得知胡万里去了国子监,他便知道,胡万里自己也已经意识到危险,这是在安排家人的退路了。

    在胡思乱想中,天色不知不觉的暗了下来,伍子顺起身伸了个懒腰,这才折回院子,见他进来,伙计忙迎了上来,哈腰道:“公子,可是客人到了?”

    “还没有。”伍子顺看了他一眼,道:“要上菜自然会遣人知会你们,没事不要进院子来。”

    “是,小的告退。”伙计忙躬身退出,这些个包河房的,多是狎妓游玩。不喜人打搅,正常不过,他丝毫不以为意。

    待的伙计退出,伍子顺才踱到院子门口,看了两个手下一眼,道:“客人来了之后。不经呼叫,任何人不得入内。”

    “小的明白。”两人忙躬身道。

    微微颌首,他才接着问道:“常三回来,叫他直接进来禀报。”

    “是。”

    朝门口望了一眼,伍子顺略微皱了皱眉头,这才转身离开,常三是他派去通知徐清曼的,按理早应该回来了,迟迟不回。让他心里隐隐有些奇怪,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常三没有胡万里的名贴,想传话给徐清曼,怕是要费点周折。

    折回露台,来会踱了几圈,他终于看到一艘小船挂着灯笼缓缓的驶了进来。他忙赶往码头,见的胡万里登岸。他忙上前躬身一揖,道:“少爷。”

    胡万里就着灯光打量了他两眼,含笑道:“好像又长高了?”

    听的这话,伍子顺一笑,道:“少爷好眼力,开年才做的衫子都略微显的短了点。”

    “好。”胡万里含笑道。

    “少爷请。”

    将胡万里迎进房间。伍子顺才含笑道:“少爷还未用晚餐吧,属下已着人准好了席面。”

    “倒真是饿了,上吧。”胡万里说着,便洗面净手,待的落座。茶水已经送了上来,看了一眼烧的正旺的炭火,又看了一眼门窗,见朝内的窗子开着,他才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道:“南京最近没什么动静吧?”

    伍子顺微微一笑,道:“很平静,不过,东兴港传来鸽信,说是不放心,已派了李健带了一排人过来在城外接应,应该明日就到。”

    “有什么不放心的?”胡万里微觉奇怪的道:“薛先生先前就知道我要来南京的事,怎会巴巴的又派李健来?”

    “信上没说,属下也不清楚。”伍子顺道:“不过,多个接应也是好的。”微微一顿,他才犹豫着道:“不过,这段时间,少爷还是谨慎的好,不宜在南京露面,也不宜随便见人。”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含笑道:“好,这几日在南京我就不露面。”

    见他应允,伍子顺不由一笑,道:“徐小姐那里,属下已经遣人去通传了,不过,还未见回报。”

    通知徐清曼,这是胡万里要求的,自徐清曼盘下了长青园隔壁的院子创办金陵报,俩人就**,情不自禁,这年头的大家闺秀可不比后世,那是讲究从一而终的,上了他的床,那就是他的人,他根本不担心徐清曼会对他不利。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看了他一眼,含笑道:“你没写名贴?”

    “没有。”伍子顺如实回道。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胡万里含笑道,说着扯下腰间的一块玉佩递了过去,这是徐清曼送给他的,道:“拿这个去试试。”

    “少爷先用餐。”伍子顺含笑道:“南京这地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银子,传个话应该没问题的。”虽然面带笑容,实则他心里却有些担忧,常三机灵,即便无法递话,也应该赶回来禀报,迟迟不回,就有些蹊跷了。

    正在想着,就见一护卫进来道:“少爷,外面有个叫常三的。”

    “是属下的人。”伍子顺说着朝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便匆匆出了房间,来到院子门口,见常三兀自喘着粗气,不由一笑,道:“怎么样?”

    “徐小姐不在报坊。”常三忙回道:“小的去了徐府,费了些周折,才递话进去,贴身丫鬟出来说,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意思?这究竟是来还是不来?伍子顺一皱眉头道:“你怎么说的?”

    常三忙回道:“小的就照顺公子吩咐的,仅说是杭州故人求见,见了丫鬟,才说是金陵报和‘清波楼’。”

    “先下去歇息。”伍子顺说着便折回院子,进了房间,他便禀报道:“少爷,徐小姐回徐府了,不过已经将话递进去了,怕是晚间出来不便。”

    “无妨。”胡万里点了点头,徐清曼虽然常常抛头露面,终究是未出阁的大家女子。晚上出门,确实不便。

    次日一早,胡万里还未起床,伍子顺便在窗外轻轻敲着窗子道:“少爷,该起身了,有客来访。”

    有客来访?胡万里睁开眼睛。立时反应过来,除了徐清曼还会有谁?略微沉吟,他便道:“就说我病了。”

    伍子顺做了个鬼脸,连忙快步而出,将一众护卫都赶到院子外,胡万里开了房门,赶紧又回床上躺好,不一时就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紧接着房门就被推开。接着就听的轻轻的栓门声,他心里不由暗笑,却仍是闭着眼睛装睡。

    一股淡淡的香风扑面而来,紧接着耳朵就是一疼,就听的徐清曼轻笑道:“冤家,怕是得了相思病吧?”

    胡万里睁开眼睛一笑,见的一张似嗔似喜,精致妆容的脸庞近在咫尺。当即搂了个满香入怀,笑道:“清曼这是要谋杀亲夫啊!为夫今儿要大振夫纲。”说着两人便是一阵亲吻。

    激情过后。徐清曼小鸟一样倦缩在他怀里,幽幽的道:“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

    胡万里笑着亲了她一下,道:“瞧这清减了些,这段时间是不是为伊消得人憔悴?”

    “还说?”徐清曼轻轻拧了他一把,道:“老实说,这段时间去哪里鬼混了?”

    “天地良心。绝对没有在外面鬼混。”胡万里笑嘻嘻的说道,边说边轻轻的抚摸着她光滑的后背。

    “奴家知道。”徐清曼狡黠的一笑,道:“是去日本了吧?”

    “什么?”胡万里一愣,抚摸着她后背的手不由一顿,这才接着道:“去日本?”

    徐清曼一笑。在他脸上啄了一口,才笑吟吟的道:“还想瞒着奴家?可惜你的身子已经告诉了奴家答案。”

    胡万里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道:“你如何猜到的?”

    徐清曼双手圈上来,亲了他一下,才笑道:“奴家昨晚上一夜都没合眼,现在想睡一会儿。”

    胡万里双手放在她的腰上,轻笑道:“是不是要家法侍候?”

    “咯咯。”徐清曼扭动着腰肢,轻笑道:“不要,奴家说就是了。”

    “快说。”

    “你自家做贼心虚,这还用得着猜?”

    “做贼心虚?”胡万里不由一愣。

    “可不是。”徐清曼说着一笑,道:“起身再说,这样子奴家没法说,冤家,这大白天的,奴家都没脸见丫鬟了。”

    一时间,两人起身重新梳洗装扮,落座之后,徐清曼浅呷了几口热茶,才道:“长青以前回南京,都是直接回长青园,独独这次回来却住在这地方?为什么?堂堂慈善总会的会长,回到南京却不敢回慈善总会,说明长青心里有鬼,长青已经封印挂冠,不是官身,而慈善会运行情况良好,长青心虚什么呢?

    把长青前前后后的事情串联起来,其实很容易猜到,去杭州时,长青不让奴家同行,而是走海路前往宁波,又走海路往返月港,说明长青很熟悉海上情形,而且有一定的势力,否则单独出海是很危险的事情。

    东兴港征满刺加,长青也去了罢,东兴港在月港演习、澎湖之战、远征日本,这些时间,长青恰恰都不在南京,未免太巧合了?

    再则,对于东兴港,奴家也很是奇怪,奴家虽然不知道东兴港有多大的规模,但料想也不会有多大,东兴港就在小琉球,就在月港的对面,若是规模大了,不可能之前没有人知道,沿海的卫所也不可能不知道。

    但从月港返回的消息,东兴港在月港实弹演习之前,几乎没有人知道,连海商也是极少有人知道,这说明东兴港的规模不大,但东兴港却以数千之众南下攻占满刺加,北上打倭寇,促成日本国王前来大明朝觐,为了月港,又不惜公然对抗朝廷,还雄心勃勃要整合大明所有的海商。

    能有这种魄力和眼界的,放眼大明,能找出几个来?恰恰长青就是其中一个。”

    看她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胡万里含笑道:“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东兴港凭借的是性能优良的火炮,我一个埋头苦读的二甲进士怎会了解火炮?”

    徐清曼根本就不理会他,妩媚的白了他一眼,才道:“长青还有个漏洞。您的护卫太抢眼了,虽然看不出杀气,但一看就是久经训练,落在锦衣卫眼里,必然出纰漏。”

    胡万里一阵无语,这点是真的疏忽了。唐金宝等一众护卫都是久经队列训练的,于大明兵丁的操练完全不一样,自己看习惯了,没感觉,落在外人眼里,一看就不对劲,他情知已经隐瞒不了,即便再解释,对方也不会相信。恋爱的女人很聪明,也很细心,怕是从杭州开始,徐清曼就开始在琢磨他了。

    微微沉吟,他才道:“还有什么纰漏?”

    徐清曼嫣然一笑,道:“长青先告诉奴家,你究竟想做什么?”

    “想给你一个王妃当当,你相信不?”胡万里轻笑道。

    徐清曼抿嘴笑道:“我要明媒正娶。”

    “当然!”胡万里毫不迟疑的道:“今年没时间了。明年,我胡万里三媒六证。八抬大轿迎娶您。”

    听的这话,徐清曼登时瞪圆了一双美眸,直直的看向胡万里,她是南京闻名的天煞孤星,早就坏了名声,也早就绝了嫁人的心思。虽然出身大家,虽然与胡万里有了肌肤之亲,但她从来没奢望能够三媒六证,风风光光的坐着八台大轿出嫁,这是她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她不过是一句玩笑,没想到胡万里会如此认真!

    见她这副神情,胡万里轻轻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道:“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什么天煞孤星的都是鬼话,怎的还放不下?在我胡万里眼里,清曼是最好的,放心,此间事一了,我就上门提前亲,绝不失言。”

    听的这话,徐清曼终于确信胡万里不是开玩笑,而是认真的,不由的心花怒放,终于将自己嫁出去了,而且嫁的还是自己最为中意的如意郎君,当下她便坐起身来,一张笑脸灿如春花,笑吟吟的道:“奴家这辈子有幸遇上长青,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缘。”

    胡万里一本正经的道:“为夫算算,十年修的同船渡,百年修的共枕眠,百年,那要两世。”

    “讨厌。”徐清曼一下就调整了过来,微微一顿,她便转移了话题,道:“长青回南京,有些心虚,是否担心东兴港的身份被揭穿?可是出了什么纰漏?”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不错,锦衣卫在月港抓了三个重要子弟,杀了两个,还有一个下落不明,这人应该知道我的一点情况,具体知道多少,却不清楚。”

    “锦衣卫?”徐清曼一双峨眉微微一蹙,略微沉吟,便道:“这事我着人打探一下,既是如此,长青在南京不可久留,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您,跟谁联系?”

    “伍子顺,清曼见过的,南京到东兴港有飞鸽传书。”胡万里毫不讳言的说道。

    “能飞鸽传书?”徐清曼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道:“长青究竟还有多少令奴家惊喜的手段?”

    “只有你想不到的。”胡万里含笑道:“清曼就是要上天飞行,为夫也能让你如愿以偿。”

    “真的?”徐清曼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长青不是哄骗奴家?”

    “至少有两种办法。”胡万里含笑道:“等清曼过门了,你就知道为夫有多厉害。”

    两种方法!徐清曼掩嘴笑道:“奴家恨不的明天就能过门了。”

    胡万里赶紧插开话题道:“日本国王足利义维进京朝觐,金陵报可有报道?这两期的报纸我看了,好像没有。”

    “金陵报有提过这事,不过很简单。”徐清曼很快说道:“之前不知长青就是东兴港当家的,这足利义维目前应该还在苏杭一带,长青有什么打算?”

    “这么慢?”胡万里不解的道。

    “他好歹也是藩王,礼仪很繁杂的,乘坐的船只都是最高的规格,在运河走的不快。”

    微微沉吟,胡万里才道:“金陵报应该好好宣传一下足利义维前来朝觐的意义,从有利于促进对日贸易,有利于减轻倭患这两个方面宣传。”

    “要不要顺带提一提东兴港?”

    “不用,不能让朝廷对金陵报产生反感。”胡万里斟酌着道:“金陵报如今发行量不大,影响有限。现阶段,不能让朝廷反感,否则很容易被封禁,到江南的士人都接受、习惯了金陵再说,至于东兴港的功劳,可以在市井散播消息。”

    西水关码头。一艘尖底快船缓慢的逆水而上,船头上,一伙身材高大,体形精壮的青年站立在甲板上,满脸兴奋的欣赏着繁忙的河道,不消说,这自然是东兴港前来接应的李健等一行人。

    他们都是来自偏僻之地,常年生活的东兴港实则也不过一小镇,虽说他们都见识过满刺加和月港的繁华。但与南京一比,那两地方也跟乡下一样,他们从来不敢想象,天下还有如此繁华的景象,看着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各种各样的船只,望着雄壮巍峨连绵不绝的城墙,一众人纷纷七嘴八舌的说着。

    “这就是大明两京之一的南京城!不愧是京师,太大了!”

    “月港怕是只有南京城一个角大。”

    “呵呵。别说一只角,半只角都比不上。”

    “这么大的城。得住多少人?百万?”

    “哎,咱们东兴港要有这么多人就好了。”

    “这城墙看了一路,真叫一个壮观,这才叫城墙,比长城还要雄伟,小田原城的顶多只能算篱笆。”

    “不知道这城墙火炮轰的破不?”

    听的众人越说越离谱。李健回头瞪了众人一眼,道:“都说什么呢?这里是南京,想死别拖累咱们,都给我回舱里呆着。”

    一众人连忙规规矩矩乖乖的进了船舱,从舱门往外张望。却都闭口不再说话,李健独自立在船头张望,他也没想到南京城外的码头会如此拥挤,船只会如此多,心里不由有些着急,这种情况下,伍子顺的人如何接到他们?要是错过来了,可就是个麻烦事情,偌大的一个南京城,到哪里去着他们?

    船只缓缓的进了西水关码头,码头上的船只更多,岸上到处都是忙碌的人影,见这情形,李健是真的有些慌神了,这么多人和船,找个人岂不是象大海捞针,就在他站在船头焦急的张望的时候,码头上一个人却注意到了他,这人不是伍子顺,而是洪长盛。

    洪长盛——月港内讧的洪家兄弟,后被东兴港袭击,被打的一败涂地,仓皇出逃的洪长盛,他在内讧之时曾与李健谈判,对李健印象相当深刻,对这个断掉洪家财路,害的他们有家不敢回的仇人,印象岂能不深?

    这几年,李健模样稍有点出入,但洪长盛仍然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不过,他仍然有些不敢肯定,当即他便招来一艘小船靠了上去。

    而就在这时,伍子顺派来的三个手下在码头上也看到了李健,登时就招手喊道:“李健!李健!这里!”

    听的有人喊他名字,李健不由一笑,立刻招手示意,心里长松了一口气,乘着小船靠近的洪长盛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的对方叫“李健”,他不由露出一丝笑容,不错,就是李健,这个名字他记的同样清楚,当即,他便转过身,叫小船离开。

    码头上船来船往,数不胜数,谁也没注意到这条揽活的小船,更何况洪长盛刻意用帽子遮住大半张脸,叮嘱手下盯着那艘船和船上的人之后,洪长盛便匆匆上了岸,很快就进了一座院子。

    “大哥,大哥!”一进院子,洪长盛便高声叫道。

    正房大门一开,洪长福探出半个身子道:“三弟,什么事?”

    “大哥猜猜,今儿小弟在码头遇上谁了?”洪长盛笑嘻嘻的道。

    见他一脸掩藏不住的笑意,洪长福狐疑的道:“遇上熟人了?不是叫你少去码头吗?哥不愿意见人。”

    洪长盛快步上前,笑道:“进屋说,这个人,大哥肯定想见。”

    两人进屋之后,见屋里没人,洪长盛便轻声道:“小弟在码头看见李健了。”

    “哪个李健?”洪长福诧异的道,来南京之后,他最怕的就是遇上月港的熟人,听的李健的名字,不由有些迷糊,还以为是熟识的海商。当下脸上就有些不悦,不仅是因为现在落拓,不愿意见以前的熟人,更因为东兴港如今风头正劲,万一让东兴港的人知道他们就在南京,必然会派人追杀他们。月港的谢严两家,对他们洪家同样是恨之入骨。

    “还有哪个李健?”洪长盛恨声道:“就是抢走咱们月港的那个李健!咱们内讧的时候,跟小弟谈判的那个李健,东兴港的李健!。”

    洪长福精神一振,就象是看见了老鼠的猫一样,立刻就站了起来,盯着洪长盛,厉声喝道:“三弟没认错?”

    “他就是化成了灰,小弟也不会认错!”洪长盛沉声道:“大哥。这李健应该是东兴港的一号人物,咱们在南京做了他,也算是一泄心头之恨!”

    洪长福来回走了几圈,才疑惑的道:“东兴港与朝廷公开作对,这个李健来南京做什么?他们有多少船和人?”

    “李健就一条船,人应该不多已经叫人盯着了。”洪长盛微微摇了摇头,道:“还真是琢磨不透李健来南京做什么,东兴港不久前才在澎湖与永宁三卫大打出手。这节骨眼上跑到南京来做什么?”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西水关码头上有人接李健。年纪差不多,应该都是东兴港的。”

    “东兴港在南京还安插有人手?”洪长福心里一惊,暗忖这东兴港究竟有多大的势力?微微沉吟,他才道:“这事不急,既然有人在码头接应,咱们就暂不要轻举妄动。先摸清楚他们的情况再说,南京可不是漳州。”

    “大哥是想借刀杀人?”洪长盛沉声道:“月港两战,咱们洪家死了多少子弟?”

    “大哥也想亲手杀他们以解心头之恨。”洪长福缓声说道:“不过,这里是南京,咱们犯不着再搭进去。”说着。他缓缓踱了几步,才接着道:“三弟先想法子查查他们船上有没有携带火炮火枪,另外,派人盯死他们,看他们来南京做什么?不要性急,他们逃不出南京。”

    李健的快船并没有停泊在西水关码头,一则码头根本就没地方停泊,二则李健也不愿意停泊在这地方,快船在码头转悠了一圈之后又缓缓的顺流而下,既然是作为发生意外的接应船只,自然不可能停泊在船只众多河道繁忙的地段,沿河一路顺流而下,一一直过了定淮门,又拐了个大湾,河道两旁的船只才渐渐稀少,河面也显的宽阔多了,不过,河道上往来的船只仍然不少。

    将船在岸边停靠了下来,李健不由苦笑着道:“前面不远就是大江了,想不到秦淮河居然繁华到这种地步。”

    前来接应的是与李健同一批在徐州买来的小厮——章六,听的他大发感慨,不由笑道:“现在天色还早,诸位也难得来南京一次,是否进城去逛逛?船只,我们兄弟可以代为看守。”

    听的这话,一众兵丁都跃跃欲试,好不容易来一次南京,连城门都没的进,回去都不好意思对别人说来过南京,不过,一众人都不敢开口,只眼巴巴的瞅着李健,等他发话。

    李健却不理会众人热切的眼神,含笑拒绝道:“感谢兄弟们好意,你们还是赶回去将船只停泊地点告诉少爷,听少爷的安排。”

    “那好。”章六说着拱手一揖。

    待的章六上岸,李健瞥了一眼满脸失望的之色的众兵丁,微微笑了笑,才道:“我也没进过南京城,也很想进城去逛逛,不过,咱们不能忘了,咱们此行的任务,咱们进城去闲逛,若是少爷今天走,是不是还要因为等我们而耽搁行程?”

    一个兵丁轻声道:“团长,咱们不是一定要进城逛,只是到了城门口,却转身回来了,心里总是痒痒的,。”

    “不就是回去好吹牛。”李健含笑道:“你们进城也看不了什么,回头我跟吴四公子详细打探下南京城的情况,给你们详细说道说道,让你们回去好好吹一吹,不过,小心别把牛都吹死了。”

    听的这话,众人不由轰然大笑。

    在他们船只后面不过几十步远的地方,一艘小船也静静的停靠在河边,见的章六两人走远之后,两个人影才从小船上下来上了岸,小船很快又原路划回。

    洪长盛上岸之后气的差点骂娘,李健在搞什么名堂?怎么船只在西水关转了一圈就远远的停泊在这么个地方?假意离开走了不远,见脱离了河道上的视线,他又折回河岸,此时他已是隐隐猜到李健停泊在这地方是在等人或是与什么人接头,等谁?与什么人接头?

    想到这里,洪长盛不由微微有些兴奋,李健在东兴港的身份肯定不低,他等的人,或是与之接头的人,身份都应该不会低,他不仅有些兴奋而且还多了一丝好奇,东兴港该不会是跟南京城的什么人暗中勾结,想来个里应外合抢南京一把?这个可能不太大!估计等人的可能大。

    略微思忖,他才吩咐道:“狗剩,你马上赶回去,让大爷将所有兄弟们都带过来,晚了,怕是来不及,他们这样子,随时都有可能走。”

    ‘清波楼’,伍子顺走进院子刻意轻咳了一声,这才缓步走到门口,轻声禀报道:“老爷,方才闻报,东兴港快船已经抵达西水关,如今已往下游去寻找泊位。”

    听的这话,徐清曼含情脉脉的看向胡万里,道:“既然快船来了,长青就赶紧离开,锦衣卫的事情有消息了,我马上通知你。”说着,她微微一笑,道:“记的给我写信,我要鸽信。”

    胡万里没料到她会如此干脆,原本还以为要哄哄的,当即微微一笑,轻轻将她拥入怀里,长吻一番后,便快步离开。

    一行人从河房码头乘船进入了秦淮河,胡万里才回头张望,见徐清曼独自站在露台目送,不由挥了挥手,这一别,不知又要几个月后才能相见?转身进了船舱,胡万里便看向伍子顺,道:“安排人手单线与徐清曼联系。”

    “单线?”伍子顺一愣,两人关系如胶似膝,还要提防她?

    见他这神情,胡万里也是一愣,道:“你与下面不是单线联系?”

    “少爷,有些不是单线,单线需要人手太多。”伍子顺忙解释道。

    微微点了点头,胡万里才道:“尽量争取单线,否则一有损失,就是一大片,损失不起啊。”

    “是,属下明白。”伍子顺忙点头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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