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青楼的事先搁置一旁,救人的事抬回桌上,庭院守备最薄弱,那才是突破点,王府的入口就留给涣群门的人。那就还需要再潜入见不得人的庭院,最好能进地牢里去,和大侠们沟通好,里应外合才能救更多的人。
重担都交给少年,他是人群中唯一的男子,也是最不像男子的男子,他做事不紧不慢,从师叔的的谷底回来就这样。他要睡一天再去打探,从青楼回来他就知道养精蓄锐的重要,年轻人要注意身体,注意休息。他的身体比湘钦那些人还不如,更要爱惜。
爱惜了一天,夜里蛙声响起时,他和仪琳隐身来到见不得人的庭院。这里的士兵不像湘钦门的汉子说的萎靡不振,他们个个雄赳赳,站在庭院中间的豁口前。湘钦汉子是妒忌才贬低这些士兵,他是死有余辜。少年看这些士兵高大魁梧,披甲戴刀,目光冷峻,他对仪琳说:“要下地牢去弄明白,得设法打开地牢的铁网。”
仪琳说:“要想进去还不被发现,只能杀了这里有眼睛的人。”
少年说:“那就太打草惊蛇了,涣群门的人要是来一条狗,我们都不是对手。”
仪琳说:“我去引开他们,你趁机下去。”
少年说:“我下去了待会怎么上来?不能只顾眼前。”
仪琳说:“装神弄鬼吓他们!”
少年说:“他们见过了,知道我不是鬼,会隐身的人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鬼怪了。”
仪琳说:“这些人眼尖,公子用离手剑刺瞎他们,一劳永逸。”
少年说:“这和杀了他们又有什么分别。我封住他们的视线。”他弓步运气,使出最会的离手剑的那一招。
天空赤云密布,聚拢到庭院上方,夜里云层低矮,但看不明朗。少年聚气凝神,云层不断向下飘浮,如魔掌覆顶。仪琳觉得这也是装神弄鬼,殊途同归。
傻子的想法岂是一般人能知的,少年再运气,装模作样挥斩双臂,云层落下,见不得人的庭院被迷雾笼罩,伸手不见五指。士兵们并不害怕,命人快去取火把。这还得是他们,要是湘钦门的人,他们一定以为是自己纵欲过度,眼花了,得揉揉。
火把拿来,照不亮红色的云雾,只能推开黑色的夜幕,还是伸手不见五指,还好大家都有个名字,通过声音就能辨认彼此。
少年和仪琳现身迷雾,仪琳拔剑划拉两下,铁网就被划出一个大口子。地牢入口本来就是一个豁口,豁口中的豁口。少年朝里面看了看,什么都看不见,他也一样伸手不见五指。仪琳说:“现在每一个人都隐身了。”少年说:“快走,这云撑不了多久,快去快回。”“仪琳说:”你不下去吗?”少年说:“下,同进同退嘛。”他们跳下去,豁口上的士兵们取来更多的火把,照不亮,火把和红色迷雾融为一体。
少年和仪琳落地,地牢里静悄悄,说是地牢少年信,说是人家被窝里他也信。仪琳不信,她拿出火折子,一吹,微弱的火光没有把地牢照亮,只让他们看到周围除了黑还是黑。少年说:“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得让他们来找我们,弄出点动静来。”
仪琳抽出宝剑,运气在腕,轻轻齐腰环扫,一股白色剑气成圆弧状向黑暗扩散。
少年席地而坐,静待那些人的到来。黑暗中他连仪琳要也看不到,看不到自己。想自己要是在这地牢中和黑暗融为一体,得是多么的可怕,这样的寂寥是会把人吞没的。
少顷,人就来了,王太冲带着人围拢少年和仪琳。
“两位也被抓来了吗?看来武林是没人逃脱了。”王太冲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是只有归藏的弟子逃脱了一些,武林的香火就靠他们了。
少年说:“我们是来救你们的,我在江南过的快活过神仙的日子,要不是夕惕的小师妹请我来,这破地牢有什么值得我来的。老鼠都没有一只,你们是怎么过的?”少年看着他们灰头土脸的样子,应该进来就没有沾过水了,身上都一大股恶臭。
夕惕掌门从人群中钻出来,抱着仪琳说:“师妹们都走了吧?”
仪琳摸摸眼泪,说:“师父,您受苦了。我和师妹们都没走,我们协力救您出去,您再委屈几天。”
夕惕掌门说:“傻孩子,不要都留在京畿,你玩不过他们的,能走一个是一个,快走。”
仪琳说:“师父放心,我们请到少侠来相助,已经有一些进展了。”
少年说:“要是只救老掌门你一个人,现在我们就可以走,只是走了涣群门的也不会放过你们,要解决这帮人才能安心出去。”
夕惕掌门说:“有劳少侠,你有什么高招吗?”
少年说:“没有什么高招,不过贞利剑已经不在涣群门手里,他们暂时不会动你们。”
至临摸上来问:“贞利剑现在何处?”
少年说:“在何处不知道,但一定不是在剑舍。我师父派人打败了脸残人的师兄,夺走了刚开锋的贞利剑。我本来想着先夺剑再来救你们的,但涣群门的武功实在高强,剑已经被别人夺走了。”
姜秋林站在黑暗里,其实就是在至临身后,他问:“跟尊师借剑一用如何?没有贞利剑我们都不是涣群门的对手,即使出了地牢也活不了。”
少年说:“我师父满世界追杀我,姜大管家认为可能吗?现在涣群门的掌门就在勤王府,拿到贞利剑也不定是他的对手。我们只能智取,要硬拼只能走无影堂的老路。”
若厉掌门说:“那老怪物终于现身了,我们还有出去的希望吗?”
星镜道长说:“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不仅要出去,出去还要把武林发展得更兴盛。”
若厉掌门说:“我看你是老糊涂了,那老怪物两百岁了,你以为是你啊,一百多年的武功修为累计在一个人身上,他已经近乎神仙了,你能怎么办?”
王太冲说:“希望他也老糊涂了,越老越糊涂。”
若厉掌门说:“他精着呢,他坐下五个弟子个个都是武林上没有敌手的高手,随便一个都够我们受的了。”
少年说:“大家也不必泄气,要是真没救我也不会到这来了,我救你们武林都救出经验了。你们要是不争气,我也不想救了,反正我又没在地牢里。”
至临说:“天无绝人之路,他也总会有弱点。”
姜秋林说:“他有弱点又如何呢?我们在地牢里,能奈他何?”地牢越黑他越清醒,他身上有多少只虱子他都能数出来。
仪琳是来干正事的,她对师父说:“师父,此地牢通向勤王府底下的地牢,我们就是从那把仪珉仪吾救出来的,王府守备极为森严,由涣群门的人亲自看守。为方便救人,请师父没事不要到那边去,这庭院里都是王府的士兵,我们要救人也会从这下手。”
夕惕掌门说:“好,为防你下来找不到我们,我们以后都待在这。切记不可勉强,为师一大把年纪了,死不足惜,不要为我一把老骨头牺牲自己。”
夕惕说:“放心,我们夕惕的一个都不会少的。”
少年说:“救人也不能只靠我们,需要大家里应外合,请各位养好精神,这庭院里的士兵也不是酒囊饭袋,不杀出一条血路是出不去的。”
断家枪掌门振臂说:“好!早就想和王府的人干一架了,出去好好和陈家的算算账,我定要陈力士好看!”
少年说:“陈力士已经被我杀了,你没那个机会了。”
姜秋林说:“此人已经武功尽废,何必还取他性命。”
仪琳看不到人,只听到这风凉话,她说:“亏得你们剑舍的旧好湘钦门把他变成走尸,武功比他活着的时候还强三倍。若是不杀,姜大侠侠义仁慈,遇到此人,当该如何退敌?你和陈怀寿往来密切,想必知道破解往蹇来誉的法子,就不要藏着了。”
姜秋林往前一步,在火光下露出半边面,说:“想不到湘钦门忘恩负义,真是看走了眼。”
少年说:“陈力士是死了才变成走尸的,我杀他以前他已经死了。你们剑舍的人整日在王府门口担货,好像什么消息也没探到吧,姜大管家不喜欢我的做法,大可等你的师兄来救你。”
至临知道姜秋林脑子饿昏了,他想在这带着,剑舍的师兄弟们不想也不能陪着他。至临作揖道歉说:“少侠息怒,这大管家脑子搭错筋了,陈力士这种人你不杀我们出去也要杀。”
断家枪掌门笑了,说:“杀不杀都改变不了事实,我们要出去得捞得陈观这小子,不然我们是赤身裸体过丛林,这小子是王府的人,我们能用。”
少年说:“还是断家枪的明智,你家辛枚将军为解救诸位,在京畿奔波好久了,王府和涣群门的人都在找他,此人锲而不舍,不肯离去,也算是豪杰了。”
断家枪掌门说:“他武功低微,能帮上少侠最好。”
少年说:“辛枚熟悉王府,他也是帮了大忙了。”
断家枪掌门说:“现在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少年说:“也没有什么事,请各位按照仪琳说的在此地等候,不要走远,地牢宽阔,这是王府的练兵场,到时候不好找人。”
王太冲说:“那我们就在这等着,什么时候动手?”
少年说:“不知道,等我师父动手,我师父不动手我也没办法,涣群门的太厉害了。”
至临问:“尊师也要救我们吗?”他的脑袋里和这黑乎乎的地牢一样,都是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
少年不想理这智障,他朝断家枪掌门说:“我师父拿到贞利剑,和涣群门必有一战,我们到时候趁乱攻下庭院,可以逃出生天。”
姜秋林问:“那贞利剑呢?”他惦记已经是出去之后的事了,思想之超前,是不见天日的地牢里所难有的,别人都还在想今天抓几只耗子时,他已经在思考如何拿到贞利剑。
少年说:“你们剑舍想要就自己去抢,我师父现在左手持贞利剑,右手拿明太刀,你们剑舍要是抢到手,还能做武林盟主。”
至临喝住姜秋林,现在要顾的是武林的存亡,不是剑舍的前途。
断家枪的掌门问:“你师父什么时候动手?”
少年说:“应该快了,他已经废了涣群门脸残人的大师兄,眼下是他们力量最薄弱的时候,我师父要取胜,只能是当下。”少年对师父的判断完全基于涣群门的实力,没有考虑师父自身的因素。
仪琳和她师父再说几句话,少年就和她飞出地牢。庭院里的士兵取来扇子,呼哧呼哧扇走迷雾。少年笑他们见识短浅,他运气出掌,迷糊更粘稠,士兵们更忙了。
少年对着铁网的豁口出招,赤红的迷糊熔化铁柱,豁口愈合了。少年说:“天衣无缝,他们不会发现的。”
仪琳说:“他们要是发现了也不知道是我们,且快走吧。”
少年和仪琳隐身,飞出庭院,他当空挥掌,迷雾从庭院聚拢到大厅,赤红的迷雾凝聚成火红的宝剑,立在大厅。顷刻间,大厅就燃起来了,士兵们扔掉手里的扇子,大呼大喊“救火啊!”“快快取水来!”
地牢底下的人都听到他们救火的声音,姜秋林说:“何不趁此机会逃出去,这鼠肉我是吃厌了。”他召集剑舍的师兄们,站在豁口底下,看到庭院里火光四起,他们是没把火救起来啊。
至临拦住他说:“应该和大家共进退、生死与共。这里几百号人,要从这硬闯得死多少人。”
姜秋林不听,叫师兄们动手。剑舍的弟子赤手空拳飞高,抓住铁网,使劲摇晃,这铁网坚固都很,他们破不掉。
姜秋林对至临说:“现在武功最高的就是你了,你来试试。”
至临说:“你真想出去夺剑,你在想什么,别让师弟们去送死。”
姜秋林说:“来的时候师父说让我做主,你不管这么多,快快动手吧,听我的!”
至临说:“出了事也是你负责、你做主。”他飞身上网,使出真气两手拉扯,铁网纹丝不动。他两脚抵住铁网,两手使劲向下拉,铁柱开始弯曲,有戏。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憋红了脸,表情好像是便秘。
姜秋林眼见大功即成,叫师兄们列队准备,只有有个口子,他们就要像蝙蝠一样冲飞出去,飞向自由的天空。天空是红的,不知道是不是自由的。
至临嗷嗷大喊,他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王太冲和夕惕掌门在底下望着,也希望他能成,谁更像蝙蝠还不一定呢。
至临像个倒挂的蝙蝠,他挂得并不轻松。快成时,他的紧紧抓住铁柱子的手指别人碾踩,他啊一声,松了手,掉了下来,像只俯冲水面的翠鸟,姿势不是很优美,重重摔在地上。姜秋林扶他起来说:“再来,快成了。”
至临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即使身上的尘土已经够多,自己像个叫花子一样,但他看不到,就觉得自己还没有。他对姜秋林说:“该你上了,别光动嘴皮。”
姜秋林跃步上去,手抓着至临未尽的事业就开始发力。有只脚踏在他手指上,狠狠地踩。他啊一声,送手,但手被踩住了,身体悬在空中。他抬头一看,是陈观,此时庭院里的火已经瞬间被灭了。
陈观蹲下来对姜秋林说:“别费劲了,这里不是剑舍山上,你那一套不能用。”
姜秋林喊道:“你这个叛徒!”
陈观说:“彼此彼此,你还想找先跑呢,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废物一个,连废物都当不好。”他用力踩着姜秋林的手,听到他的骨节在铁柱上嘎嘎响。
一个黑影从陈观身后走来,也蹲下了,说:“好家伙,是你啊,我真没想到武功最差的竟然胆子最大,想趁乱逃走,你的想法真多。”是无眉男,他笑得很狰狞。
陈观说:“杀了这小子算了,以儆效尤!”
无眉男说:“那哪是以儆效尤,是奖励!”他站起来,朝庭院里的人大喊:“来人!给大侠们上酒!”
士兵们抬来一桶桶的酒,真往下倒,剑舍的人真好列队在豁口下方,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他们张开口就能喝到酒。别人想挤过来,他们不给,全给挤兑到旁边去。吃独食、喝独酒,算什么侠士,这还一条船上的人,过命的交情,剑舍的人都烂到肠子里了。
酒倒得很猛,一桶接着一桶,像是瀑布一样落下,剑舍的人喝得欢笑,姜秋林挂在铁网上舔舔嘴。下面的师兄们全身都被酒淋湿了,真是羡煞旁人。
无眉男蹲下说:“酒也喝了,我们这失了火,亏我师兄一拳给灭了,你们不能吃白食,也得帮我们灭火。”
姜秋林说:“火不是已经灭了吗?”
陈观说:“你受死吧!”他拔剑出来,被无眉男拦住。无眉男说:“来者是客,你不要这么鲁莽。”
他对姜秋林说:“我们上门的火是灭了,但下面的火还没灭啊。”他说完,勤王世子出现了,他手里拿着火把,嘿嘿嘿地笑。
陈观对他说:“让我杀了这小子吧,他们不会再敢做乱了。”
勤王世子没理他,把手中火把扔下地牢。地上的酒瞬间被点燃,火顺着酒爬上剑舍弟子的身上,他们衣服被酒淋湿,燃得比地上的酒海旺。
无眉男和世子看着火人在底下嚎叫蹦跳,哈哈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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