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回到树林中,有人已经饿得不行,是所有人都饿得不行,车上的干粮都被残脸人击碎,碎沫被麻雀和不是麻雀的鸟吃干舔尽,人不能也伸长嘴巴去啄地上的饭粒,那怕那饭粒是金子作的,人有手,会用手捡起来,放进口袋还是放进嘴里,取决于饭粒的珍贵程度。

    钟瑜玟看到少年驱车而来,还没到冬天呢,怎么搞来这么瘦的马,马匹看似比她们还饿,它没抓住夏天茂盛的草叶,也即将错过秋天饱满的玉米棒子。马再瘦也是马,人再肥也不可能去拉车,有的人确实去拉车了,但不妨害瘦马是马这件事。她觉得马没有什么错,错的是马贩子,他们错就错在太知道马之所以为马了,少年把、它买回来,就是太不知道马之所以为马。

    少年带来酒和肉,酒是浊的,肉是模糊的,无法分辨那是什么肉,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烤野鸡肉,即使是野鸡,也不是烤的。少年把酒肉铺在地上,陈观闻着香味就围过来,苍蝇的自觉性是无法解释的。

    王聪对他说:“是不是在剑舍待久了的人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姜秋林和你到底谁是谁的影子?剑舍的剑没拿起来,剑的本性你们倒是拿捏得极好。”

    陈观问:“剑的本性是什么?”

    王聪说:“剑的本性就是贱,陪人家过夜还不收钱的那种贱!”王聪的话比贞利剑还锋利,刺的陈观把手里的鸡翅膀放下来,缩手在自己绣子上揩抹。

    一个男人饿极了就会不顾形象,一个男人吃撑了则会干傻事,少年给又昏迷的云雷刀神喂口酒,刀神被呛醒,眼泪都被呛出来,他望着少年,嘟哝说:“你办事还是真的靠谱!”

    少年没听清,说:“在来两口。”

    刀神用尽全力摇动脑袋,再用鼻子哼出一个字“水”。少年把他扶正,说:“那是喝还是不喝?”

    刀神憋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憋出一声“呵”,少年得令,给他灌满满一杯,刀神连酒带水吐出来,眼睛瞪得像灯笼,“要死了吧这是,不能吃不能喝的。”

    陈观在一旁说:“他丹田受伤,酒是凉物,他受不了,给他喝水。”

    少年才注意到陈观还在这,他还在吃少年的食物,少年不爽了,说:“你还不走?爱上我了吗?我们现在不是很熟了。”

    陈观知道他不会说好话,也不期待他的客套,说:“我们也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敌人,同桌吃饭没什么吧。”

    少年给刀神喂水,刀神又呛了,他几近哭泣,还不如死在脸残人拳上,落到少年手里,没一刻好日子。

    王聪看着她家公子笨手笨脚的样子,说:“放下,我来吧,你们男人只会折磨男人。”她可怜云雷刀神,深知受重伤后还得不到好的看护是什么感受。

    少年看陈观一眼,说:“烦请你到别处去吃,谁和你同桌谁倒霉,我可不想一夜陪三十个男人。”

    陈观拿点吃的退几步靠在树干上,津津有味吃起来,他说:“至殊姑娘的事可不能怪我,王聪当晚也在,我什么都没做。”

    王聪说:“我可没有分啊,别乱说。”她给云雷刀神擦汗,少年把人折磨得满头大汗,秋风够劲都不能让他爽。

    几个人把东西吃完,马还在啃坚硬的树叶,这就是人和马表现上的区别。少年把车驾起来,把云雷刀神搬上车,王聪说:“轻一点,他伤得不轻。”

    少年对陈观说:“过来搭手,你可是吃了不少东西,不能当饭桶!”

    陈观和少年一起把刀神抬到车厢里,陈观能做点事,头也稍微能抬起来,他还自告奋勇去驾车,少年说:“你走路吧,车太挤了,我坐不进去。”

    陈观傻眼了,他现在的真气不支持他跟着马车跑,转眼他想通了,不搭理少年,主动坐到车辕上去,解开缰绳,“驾”。

    少年钻进车厢,和三个人挤在里面,膝盖抵着膝盖,他说:“跟这种人同行,这一路太难了。”

    钟瑜玟说:“别唠叨了,多他一个不多,明着跟总比暗中跟着好,现在重要的是云雷刀神。你来给看看伤怎么样了。”

    少年给刀神把脉,说:“丹田受伤,各穴道都被冲撞了,那脸残人逆转的真气伤害转移到他身上,不多,但很伤人。”

    王聪说:“他什么时候能死?”云雷刀神听到王聪的话,欲哭无泪,他也想到车辕上去陪陈观,车里这帮人聊天他半句都受不了了。

    少年说:“死不了,他可是刀神,但需要休养,涣群门的血雾太诡异了。”

    陈观驱车往前,一言不发,他静静听着,希望能听到有关少年对涣群门的态度,人家也不是傻子,在车里净是闲聊,不给他机会。

    少年几个人不认为陈观只是单纯搭车顺路,剑舍在后面他往前走,那顺个鬼的路,暗哨被揭穿,还干起明哨的活来,剑舍这钱花得值,比王太冲的钱花的明智。

    可惜这样的公子哥行走江湖多年,会骑马而不会驾车,巅的云雷刀神想下次爬着走,他抬起手不停说:“慢”“慢”“慢”。坐在车辕上的人控制不住车速,能控制方向已经是他的极限了,王聪叫他慢点,他一荡缰绳,马也会错意,竟撒蹄奔跑,车内拥挤,这样巅更乱成一摊。

    少年跳出来,眼看马越跑越快,它可能感受到奔跑的快乐,或者抓住了保持两蹄着地奔跑的意义。鬃毛飞舞跃动,陈观紧紧拉住缰绳,他唯一会的就是拉住缰绳,马跑起来就不给缰绳面子。陈观看着道路两侧的树林发狂地往后退,要退到地平线一下去,远处的景色转眼到跟前,又往后仓逃。

    他要抓住那流逝的风景,这匆忙的秋色,他飞跳,抓住了路边的一根粗大的树干,树干给他的安全感就像谷皮给米粒的关照,他心跳平静下来,手心冒汗,他一松手,轻轻落到地上。真气恢复了,这是轻功。

    他心喜,运气在手上,力量从丹田浮起,他感觉少了什么东西,但又想不起来。抬头一看,知道了,少了马车!自己是马夫,马车不见了。他飞奔往前追赶。

    少年知道马快不能成为马了,车已经快不是车,他飞出车厢,立在马前,抓出马的缰绳和爵子,轻轻往下拉,马冲跑一小段,停了下来。

    少年看着空荡荡的车辕,大骂:“京畿来的饭桶哪里去了?!”

    才说完,陈观从车顶飞过来,落在少年身边,帮少年拿着缰绳,少年说:“你轻功很好嘛,跟姜秋林一样,善于从车辕上飞逃。”

    陈观说:“抱歉,真气刚恢复,下次不会了。”

    少年说:“赶紧滚,没有下次了。”少年翻身上车辕,驾车前行,陈观飞上来要搭在车辕上,少年扔出两把金剑,陈观扭腰避开,少年一捏紧拳头,那消失的两把金剑又出现了,沿射出的轨迹飞回来,陈观扑扒在地,躲过一击,起身时车已经奔过去。他飞着跟上去。

    少年在车后立一堵火墙,他跳过火墙,车已经走远。

    少年掀开帘子,王聪和钟瑜玟还端坐着,没受伤,王聪脸色苍白,看是被吓着了。少年说:“喝两口压压惊,我来驾车,不会有事了。”

    王聪点点头,接过钟瑜玟递来的酒壶,说:“云雷刀神可能不行了。”

    他咳嗽不止,眼泪直流,钟瑜玟给他喂水他都吐出来了,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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