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打一壶酒。”一个穿着儒衫,胡子拉碴的醉汉飘进了客栈,“老张头,一壶春日烧!”

    掌柜连眼皮都没撩一下,一句“没有”脱口而出。

    “啧,我又不是没钱,”醉汉翻了个朦胧的白眼,“打,打去。”

    “那你把欠的酒钱结一下嘿。”

    “钱钱钱,跟新来的官一样,就知道钱。”醉汉打了个酒嗝鄙夷道:“钱是什么好东西吗?”

    “钱怎么不是好东西了,”百里璟闲闲坐在一旁此时也出口问道,“在我看来,钱是一等一的好东西,你若有钱,还怕这酒葫芦空了?”

    “客官你别理他,”跑堂上前来,指着那人说道:“原是镇上教书先生,新上任的青天大老爷把县里大小伙子都调去县里了,不知做什么,他气不过,就成了这模样。”

    “是教他们赚钱去了,哼,你说好好书不读,今后不考科举了?如今为五斗米折腰,今后就能为五斗米卖国!”

    “那也不至于,谁家都要吃饭不是,我看你们这也的确。。。先要考虑填饱肚子。”百里璟放下筷子说道。

    醉汉摇摇晃晃走过来一屁股坐下,许是热腾腾的酒意把他骨子里那些拘束融化了,眼前这邋遢翘着一只腿的男人实在看不出像个教书先生,见他自来熟得抽了一双筷子,夹了一块鱼腹,见苏不知也停了筷子,说了句“不能浪费”就吃了个一干二净。

    掌柜见客人也没开口赶人,权当做没看见,吩咐跑堂上了一壶酒,取了三个杯子来。

    “这才对嘛!”醉汉嘬了一口,瞬间感觉此生圆满。

    “钱之为钱,人所共爱,势所必争。”醉汉又饮一杯,掌柜的长叹一声,“好好说话不会,又拽文。”

    百里璟和苏不知对视一眼,饶有兴趣得听他讲来,“骨肉亲知以之而构怨稔衅,公卿大夫以之而败名丧节,劳商远贾以之而捐躯殒命,市井交易以之而斗殴戮辱。乍来乍去,倏贫倏富,其笼络乎一世者,大抵福于人少而祸于人多。尝熟视其形模,金旁着两戈字,真杀人之物,而世人莫之悟也。”

    百里璟听完拊掌大笑,“先生大才,掌柜的,给这位先生满酒,银子我出。”说罢拍了个银锭在桌上。

    醉汉一边饮一边说,桌上一壶酒很快便饮了个见底,此时听闻更是喜上眉梢,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苏不知隔着桌子都闻到了对方酒味,嫌恶的挪了挪身子。

    “先生说得有理,可是小生也有些不同的看法,”好嘛,这又小生上了,苏不是心中“嗤”了一声,却不做声听他胡诌下去,“人活着的那些追求,位列三公九卿的理想啊,都是酒足饭饱后的衍生,归根结底最重要的,小生看来,还是钱。”见那醉汉抬眼瞪过来,百里璟忙起身斟了一杯酒双手递过去,醉汉接过“哼”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百里璟继续,“君子清且贵,不为五斗米折腰,那是因为五斗米太少,换成金钱满车,珍馐满床呢?”醉汉手中酒液洒了几滴出来,“大概和‘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一个道理’。”

    苏不知颇为惊讶得看了眼百里璟,虽说他那些话颇有些大逆不道,你要觉得是错的吧,你也不知怎么去挑这个错处,因为放在常人身上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可硬要说是对的,总觉得哪里都是别扭,君子坦坦荡荡,怎么会因为多一些少一些便折腰了呢?

    “小人虽听得不甚明白,但也觉得这位客官有理,你家学堂那几个都瘦成苦瓜了,家里老爹老娘白日种地,晚上还给人洗衣劈柴,难不成为了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的功名,把老爹老娘先熬死啦!”跑堂一撇嘴,“当然还是得吃饱肚子,读书考试,那是有钱人干的事。”

    “有钱人干的事。。。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醉汉却突然失了神志一般,“想来当年我没能上榜,便是我没钱打点罢了,可叹我自命清高,不屑同流合污,呵,没个自知之明。”说完,竟也不管他人,拿着灌满酒的酒壶跌跌撞撞跑出门去。

    跑堂又上了一壶酒,对着百里璟竖个大拇指赞叹道:“你竟比教书先生还厉害,我们镇没几个能说得过他,嘿,这下没话了。”说完又跑去和掌柜的聒噪,被掌柜赏了个铁栗子。

    苏不知突然有些无趣,“师父常说众生平等,可是人生来就是不等的,有人天生含金勺,有人襁褓丧考妣;有人心有九窍,力能扛鼎;有人天生残疾,缠绵病榻;有人愚昧无知,却一步登天,有人聪慧绝伦,却沉沦在生活的泥沼里。”

    “每个人都想成全自己好好活一遭,哪怕这一生拼尽全力,只是挣扎着维持人性。这里的知县是个好的,他知道百姓最需要的是什么,不是今后几十年的虚名,而是眼前的一碗饭,一件衣,可惜,不是所有人看得明白,可笑还骂他失了文人风骨。”

    百里璟倒了杯酒,被苏不知拦下,“你有伤,不可饮酒!”

    百里璟笑着挤了挤眼,“这春日烧滋味甚好,你其实也可尝尝,人生在世,没有那么多可不可的,随心就好!”

    “歪理!”苏不知却是不让,先前被蛊了心神,居然还以为他有大家风范,狗屁大家风范,哪来的歪风糊了眼。

    百里璟见苏不知执拗起来,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女人就是麻烦!”起身便欲上楼,苏不知松开酒壶,却见眼前一道风,再看却见百里璟已是拎着酒壶灌了一大口酒,“噔噔噔”几步上了楼去,“好酒!”

    苏不知“嘿”了一声却是无法,恨恨飞了个眼刀,却也只得默默理了理衣裳,慢步踱了上去。

    左边屋门关上,苏不知推开右边的木门迈了进去,跑堂的“啧啧”看了半晌,回头对掌柜说道:“他们到底是夫妻不曾?”

    “是不是夫妻不知道,但身份不简单就是,去,通报一声。”

    “我看着不像奸细呐!”跑堂扭捏着不愿出门。

    “奸细在脑门上刻了字给你认?”掌柜一瞪眼,“赶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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