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贺哲之前,戚澄的大学生活是平淡无趣的。因为住校第一天发生的抢床位事件,整整一学年她都活在冷暴力里。
人们总是习惯于“同情”弱者,哪怕真相只是冰山一角,未必足够真切。群情激奋里真相算什么,骂仗、站队都来不及,谁有空理智思考,探究全貌?
蔡澜澜和董青梅亲眼见到了“戚澄”是如何“抢”了文婧的床铺,她们义愤填膺,以祥林嫂的韧劲,将“抢床铺事件”逢人传播。很快,这件事便在班级里传开,然后又在年级里传开,戚澄不得不怀疑整个学院都知道了这个以她为恶人主角的故事。
情况直到第二学年才稍有好转。室友们经过一年的独立生活打磨,纷纷甩掉了“萌新”的帽子。她们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恋爱、娱乐、自我雕琢,最后才是学习。
有限的时间是无法绽放无限可能的,一切只是选择题而已。因此,戚澄成了被选中的那一个。她为她们答疑解惑,借她们课堂笔记,最重要的,考试的时候,她要给予室友力所能及的照顾。
彼时,文婧已经做了女生班长,她对所有人都热情,唯独对戚澄冷若寒冰。她如愿谈了恋爱,男朋友是校篮球队的。她不仅解决了个人问题,还慷慨无私地替蔡澜澜和董青梅张罗脱单。清丽高挑的蔡澜澜在大二上学期一开学就找到了爱情,她是寝室里第一个向戚澄靠拢的。她请戚澄在老师点名,但她缺课不在的时候,帮自己一把,戚澄同意了。
其貌不扬的董青梅到了大二上学期快结束时也脱单了,她的恋爱不仅缤纷了她的人生,也将戚澄的人生引入了看起来烂漫炫目,实际却充满陷阱的新旅程。
她和贺哲的相识,起源于董青梅的一个请求。在董青梅的心中有一个“女主角”的美梦,刚入校,她就给海州大学的乌拉话剧社递了申请表。加入话剧社后,大部分时间她参与做杂务,偶尔可以领到一两个没有台词的群演角色,不是演树就是演草。
所以,恋爱之后的董青梅这样评价她的话剧社经历,她说:这根本不是圆梦,而是梦醒时分。恋爱让董青梅在男朋友那里找到了“女主角”的存在感,话剧社的工作她不再热衷了。于是,她学着蔡澜澜,用一杯奶茶贿赂戚澄,请她帮忙出劳力,代替自己去布置新戏的舞台。
戚澄再一次应下,但她没有喝下奶茶,她笑着说:“我跟你们学习,也控制饮食。你去约会吧,我一会就去话剧社帮忙。”
戚澄记得那次乌拉话剧社排练的是迪伦马特的经典戏剧《老妇还乡》,戚澄代替董青梅用大纸箱子做道具布置舞台,他们要复刻出火车站、贫穷萧条的小城镇,以及一口黑棺材。
戚澄干起活来不惜力气,往前倒退个两百年,再换个性别,她绝对是个值得东家用上一辈子的好长工。中午,所有人都去吃饭,只有她一个外援还在吭哧吭哧地给纸箱子刷黑漆。
她不知道,话剧社被投诉了。直到有人咚咚敲了两下门,用不耐烦的声音说:“同学,你们能不能把剧场外面的垃圾清一下?保持校园美好环境,是每个学生的责任。”
戚澄茫然地转过身,第一次见到了贺哲。她放下手里的黑刷子,擦了一下从额前落下的汗。一不小心,她把自己的脸弄花了,那黑色在她窄小的面孔上划过一道弯弯的曲线,衬得她的皮肤晶莹如雪,又映得她的眼眸漆黑如墨。
贺哲被她的美貌征服,木讷地注视她三十秒以后,他一改之前的冷漠无情,温柔地问她:“同学,你是这部戏的主角吧?别着急,我一会找人来帮你弄。我是社团部的副部长,在水利工程系读大二,我叫贺哲。你叫什么?”
假如有如果,戚澄希望她没有告诉过贺哲她的名字。
经历那样屈辱的被分手,戚澄就没打算再面对贺哲。所以,当她胡吃海塞吐得昏死过去之前,没有忘记把贺哲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除干净。
她从来没想过要去求贺哲不要抛弃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去政府部门搞行为艺术弄得鱼死网破。她是很卑微,但也很清醒。
她知道,不爱就是不爱了,不会有人揣着爱意做那么伤人的事。她也知道,爱过就是爱过,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曾是他给予的。
俞北北想要给戚澄介绍贺哲,贺哲却拦住了俞北北,他一边牵住俞北北的手,一边用看起来哀怨的眼神说:“好久不见了。”
“你们认识吗?”俞北北傻傻地问。
戚澄不想见贺哲,她也不好奇贺哲见到她会是什么反应,但她实在受不了贺哲做戏的虚伪。她别开视线,忍不住冷笑出来。
贺哲把俞北北的手揣到自己的口袋里,轻声说:“我们走吧。”
俞北北听话地点头,她怯怯地和戚澄挥手再见,那盒祖玛珑的香氛礼盒被她留在了卡座的凳子上。
“等等,”戚澄突然开口,让贺哲的神色发生了不易察觉的慌张,她两步走到卡座上提起礼盒,冷酷地丢到俞北北手上,她说,“把你的东西带走。”
俞北北眉头皱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竟然被戚澄这样无礼的对待。贺哲像是急着要逃,他扭身拽着俞北北,快速离开了戚澄的视线。
戚澄像尊石像般巍然矗立,眉眼里流露出带着恨的冷意,可是没有坚持过半分钟,她突然软下来,虚弱地蹲在地上,一张口,将污秽吐了一地。
店里的客人侧目的侧目,起身的起身。嘟嘟吓了一跳,她高声呼喊负责清扫的大田拿来拖布和消毒喷壶,她忍着恶心拽住戚澄问:“你吃什么了?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戚澄控制不住地呕吐,吐到已经完全没有什么可吐的了,也难停下来。店里的客人都待不下去,一瞬间走了一大半。戚澄觉得两眼发黑,耳晕目眩,她瞥见大田提着水桶和消毒水走来,挣扎着站起来夺过拖布,倔强地处理起她惹出来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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