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转眼左右看看,发觉这些师兄师姐的眼神与方才判若云泥,像看着一个刚刚发现,但还未仔细拿在手中端详的宝贝一般。

    无名看着师兄师姐们如狼似虎般的眼神,怯怯地笑了一声,道:“蓉先生带我去见了紫霁先生,便又把我送回来了。”

    “就这?”众人狐疑。

    忽想起一事,无名又向师兄师姐们问道:“方才……蓉先生带我离开,说不能出现第二个徐夙锦,徐夙锦是谁呀?”

    众师兄师姐闻言,皆神色黯然。

    “怎么了?”见师兄师姐神色黯然,无名不解地问道。

    “她是徐师姐,当初我们太学府弟子里的第一人,与神族弟子比试的时候身受重伤,最后殒命了!”

    无名闻言,好奇道:“为什么要和神族比试呀?”

    “因为神族强者带他们的弟子来了太学府,说互师有无,让大家比试。后来,神族连战连胜,便说我们太学府弟子不堪一击,百般言语羞辱。徐师姐本就在那之前经历过一场惨烈厮杀,有重伤在身,在山中修养,听闻太学府无人能胜,就强行出关,与神族弟子比试,最后惨胜而归,却也只剩下了一口气。”一个师兄语气沉重地说道。

    “后来便再也没见过徐师姐,听先生们说,她最后死在了天女峰上。”雪樱指着太行山的一处山峰。

    无名心绪亦随着师兄师姐们沉重起来,虽自小在妖族长大,却也知道神族连年征战在人族的土地之上,恶行累累。

    初见之时大骂无名无礼的师兄此刻看无名却像看亲弟弟一般,说道:“小师弟,你可不要像徐师姐那样逞强,若有一天神族来犯,自有师兄师姐们在前面挡着,轮不到你。”

    无名未深思师兄话中深意,只是应和着点点头,而后怯怯地小声说道:“师兄,有坏人!”

    那位师兄皱眉:“坏人?”

    无名重重地嗯了一声:“师兄不要回头,他们正在盯着我们呢!我们不一定打得过他们,先不要惊动他们,等蓉先生回来!”

    呵,你们竟没发现,幸好我机灵。

    雪樱转头观望一周,而后笑得合不拢嘴:“师弟,他们都是我们太学府的先生!不是坏人!”

    无名犹疑地看了眼雪樱师姐,半信半疑地转过头去,只见那些人仍旧直直地盯着自己看个不停。有亭亭玉立的大姐姐站在树梢之上,有体态魁梧的大叔抱臂立在河畔,有枯瘦的老者捻须远望,坐在巨石之上,亦有风流倜傥、衣袂飘浮的大哥哥在河畔青草地里负手而立。

    不多时,城镇般浩大的太学府热闹起来,无数太学府弟子从课殿、山洞、树洞、树林、华丽的宫殿或不大不小的课堂之内走出来。

    放眼望去,方才还空山鸟语、意境清幽的太学府,此刻满山皆是人影,从万径人踪灭到青翠山水处处白衣点缀,只不过片刻时间。

    弟子们皆好奇地朝着山下张望,想看一看好端端正在讲法传道的先生们为何突然都跑山下去了。

    午后阳光正好,鸟语花香,无名却总觉得脊背发凉,周遭阴冷,颤着声音说道:“师姐,他们老瞅我作甚,我又不是好看的姐姐,有甚好看的?”

    好看的姐姐?雪樱盯着这个忐忑不安的小师弟,被他的话语逗笑:“你方才神元显化,动静太大了,才把先生们都惊动了!”

    无名清澈大眼望向师兄师姐,诧异道:“动静很大嘛?”

    众师兄师姐一致点头:“很大!”

    “那算不算厉害?”

    “厉害!”

    “有多厉害?”

    众师兄师姐相顾而视,皆给不出答案来,雪樱解释道:“总之就是很厉害,比我们都厉害很多的那种厉害!”

    众师兄师姐纷纷点头,他们之中,皆是些年近二十的弟子,唯有初及豆蔻之年的雪樱师妹能说出这般略带些稚气的话语了,但此话却恰好贴切的很,因为他们也实在不知这种程度的神元究竟算多厉害。

    无名闻言若有所思,思索道:“蓉先生说,元神越强,神识便越强,神识强的可以欺负神识弱的,甚至用神识把他杀掉,那我比你们强那么多,是不是……”

    “哎哎哎,师弟!你我乃是同门,是亲友!断不可有此想法!”一位师姐连忙打断无名的思绪。

    无名回过神来,也发觉不对,歉然一笑:“师姐说的对!我只是想起了蓉先生的话,只是在心里随便琢磨一下。”

    又一位师兄说道:“诸位莫慌,小师弟还未曾修习神元系的法术,不知该如何动用神识施为。”

    “师弟,你把师兄师姐们吓到啦!”雪樱嬉笑道。

    无名挠挠脑袋,嘿嘿一笑:“我就是按蓉先生的说法随便想想,师姐莫当真!”

    “嘭!”

    一声响彻天地的巨响骤然传来,周遭河畔草木摆动不止,河水惊涛四起,脚下地动山摇。

    无名耳中轰鸣不已,只觉天地一片寂静无声,唯剩下耳中轰鸣。

    那声音浩大无比,久久不息,仿佛荡彻寰宇,无远弗届。

    众人起身向北遥望,只见颍河之北的大地上,一朵硕大的黑云承天接地,状如蘑菇,竖在大地之上,正缓缓膨胀。

    众师兄师姐神情极为凝重,久久不语。

    无名见师兄师姐们如临大敌的模样,一时也不敢开口相问,只是随着师兄师姐的目光默默看着那朵越来越大的黑云在天地之间生长,不知那是何物。

    正此刻,中洲颍河以南无数人抬头,向河北之地望去,默默注视那一朵越发臃肿的黑云。

    隐约之间,有歌声从河北之地传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嘹亮悲壮,传遍中洲大地。

    长颖之北,吾岸多人杰

    大河之子,吾魂祭忠烈

    哀哀血雨,天地人未绝

    萋萋青草,后子未停歇

    无极乾坤,人间有正道

    纵横万古,沙场正萧萧

    大歌无界,山河多寥寥

    大悲汤汤,子弟继滔滔

    江山无用,血雨洗新朝

    闲野蒿蒿,尸山累英豪

    苍生涂炭,何处问渔樵

    英魂不朽,旌师上碧霄

    人皇独秀,吾辈路遥遥

    人间独好,风雨正潇潇

    ……

    那歌声未响亮多久,便缓缓消散于世间,却在无数人耳中经久不息。

    “咦?”无名抿了抿有些不适的嘴角,只觉得咸咸的,才知自己不觉中落下了莫名的泪水,再抬头看去,师兄师姐们皆是满面泪痕。

    ……

    中洲,洛阳。

    一座浩大巨城横亘在中洲南界的腹地,名为洛阳。

    中洲之地,颍河北界为诸多小国并立,共尊颍河南界的天元帝国为首,而广袤无边的南界之地,则尽属天元帝国统辖。

    洛阳,便是天元帝国都城。

    洛阳城中,一座朱墙高砌的帝宫矗立在洛阳中心,占地极广,堪比寻常一个城镇之大,常人绕着宫墙须得走上两个时辰方能环绕一周。宫墙之内,可见有高山百丈、瀑布长挂。有巨木擎天,枝繁叶茂,细看之下,那擎天巨树之上,竟有房屋建在粗大如康庄大道的枝干之上。有楼阁高耸,此起彼伏……

    一棵擎天巨树之上,一座小小楼阁立在树冠枝干上,一个看似十五六岁的少年立在楼阁之中,面向北方,扶栏远望,目光冷厉,眉目之间散发着帝王威仪。

    “此歌……何人所作?”少年问话之时仍目不转睛盯着北方,声音低沉。

    少年身后,三个老人并肩而立看向北方的天空,皆气度不凡,眉宇间透着浩浩正气。

    其中一人施礼:“禀陛下,此前未有所闻,应是北界之人于这几日将败之时所作。”

    “如此巨大黑云,应是神族催动‘枯荣阵’所致,看此情形,北界最后一块人族的土地也沦陷了……”一老者望着北方,抚须哀叹。

    另一老者亦是望着北方,目光越过高耸的太行山脉,看着北方那朵遮天蔽日的巨大黑云,心中戚戚:“若人皇在世,我中洲人族岂会孤立无援、任人宰割……”

    皇帝缓缓开合眼睛,眸中冷厉愈发深重:“老人皇死了,便会有新人皇站出来,我等是人族的领路者,不要把希望寄于已故之人身上!”

    皇帝身后,一位老者低眼揣测,问道:“陛下要做人皇?”

    少年模样的皇帝望着北方:“我没有顾灵溪那般本事,做不了人皇。”

    他口中所说的顾灵溪,便是上代人皇。

    那老者闻言,不解道:“那陛下口中的新人皇是……?”

    皇帝压下心中怒火,狠厉的目光盯着北方从未移开,自语道:“总会有的!人族有顾灵溪,便会有张灵溪,李灵溪,杜灵溪……他总会出现的!”

    皇帝陛下呼出一口气,缓缓抬了抬手,栏杆之上被他按出了一个手印。

    他是中洲之主,是中洲的至尊,颍河之北的诸国都是他的臣,都是他的民,而他只能看着他的臣民惨遭凌辱,只能看着那些抗战者在神族的大法阵里血肉横飞。他派去驰援的军队皆有去无回,他一腔怒火无处宣泄。

    他亟待那个新人皇出世,让那新人皇带领着自己好好与神族大战一场,为死去的英灵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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