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云贵高原,久被闲置的青海骢终于得以不羁地奔走,响鼻都透着满满的惬意。

    嗅着浓浓的麦苗清香,骑在青海骢上的柴令武,看着巍峨的长安城墙,倍觉亲切。

    虽然过了柴家庄,柴令武却得上演一出“一过家门而不入”。

    同行的李明英不安置好,  柴令武是不能回柴家庄的,免得让人抓到礼法上的把柄。

    柴令武自身是个混不吝,倒不在乎别人的非议,可这会给李不悔带去困扰。

    入启夏门,到皇城与太极宫交界的延喜门右转,行到通化门与十六王宅之间的兴宁坊,进入坊内巴陵公主府,卸货物,  安置人手。

    公主府的人手,当时就留置了一部分在长安守府邸。

    公主府类比王府规格,有正门、正殿、后寝、后楼和东西配房,四进的宅院。

    府内的草地上,几只灰色的老兔子艰难地挪着步子。

    李明英满意地颔首,柴令武却语带不善:“怎么,堂堂公主府,沦落到连正门都没有石狮的地步?”

    专心指挥着奴仆的明闵身子一僵。

    正门的石狮,那是公主府的颜面,只是……

    柴令武鼻孔里哼了一声:“嗯?”

    明闵觉得半截身子都埋到了土里,额头上渗出暗黄的汗珠,语调颇为艰涩:“这,这是华州刺史、汉王借走了。”

    “七叔?”

    李明英柳眉一扬。

    太上皇七子李元昌,母孙嫔,善行书、画马、画鹰鹘雉兔,《旧唐书》评语是“颇违宪法”,  意思是不干啥好事。

    仔细看看,这位与他的二十二弟,  日后的宫廷派建筑设计师、滕王李元婴,是不是颇为神似?

    当然,李元昌与李元婴是截然不同的,毕竟在武德元年就已经出世的他,与二兄是有一些交情的,不至于那么谨小慎微。

    也就是说,李元昌是真能惹事,不是自污。

    “很好,本公主这就进宫去,打这场官司!”李明英勃然大怒。

    柴令武轻轻摇头:“打什么官司?柴旦,持我鱼符,骑马出城,从柴家庄调几名会石匠活的人来,带上吃饭家伙。”

    李明英愕然。

    夫君这是何意?

    在昆州纵横驰骋的大英雄,难道在长安城,也必须和光同尘么?

    ……

    十六王宅,是一整个坊区,也名符其实地只有十六个王府。

    别说普通百姓,就是官员们也与他们住不到一起。

    虢王李凤带着几名健奴,  与彭王李元则及其家奴正在坊间捉对殴斗。

    一个是太上皇十五子,一个是太上皇十二子;

    李元则是王才人所生,  李凤是杨美人所生,关系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太上皇这两个子嗣,相对比较中庸。

    中庸的意思,是才能一般,德行也一般,只不过不怎么祸祸普通人罢了。

    大王对大王,健奴对健奴,大家都是赤手空拳,谁也甭想玩阴的。

    有身份的人,打架自然不能如市井之徒,什么挖眼、偷桃之类的招数是不能用的。

    “让你嘲笑我!”

    李元则沉重的一拳击到李凤胸膛,痛得李凤直咧嘴。

    即便身为大王,武艺不需要精通,但你得有。

    否则,与狐朋狗友出去射猎时,别人舞刀剑,你舞兰花指?

    不够丢人的!

    信不信下次他们再不跟你玩了?

    李凤狠狠一腿扫在李元则腿弯上,差点让李元则跪地。

    “怪我咯?遂州都督,哦,前遂州都督,坐章服奢华僭越免官,出息呐!”

    两个少年抱成一团,在地上翻滚、拳打脚踢,却又克制着不往致命处下手。

    两声轻响,意外地打破了喧闹的局面。

    李元则挥起的拳头,终究没打出去;

    李凤的窝心一肘,停了下来。

    一切,只因为地面上那两枚急速旋转的开元通宝!

    这是在打赏吗?

    “两位舅舅,加油,我看好你哦!”

    一条身影昂然从他们身旁走过,身后是几个肩扛石匠专用八角锤的汉子,还有一个体格雄壮的婆姨。

    李凤的气一松,肘软软地收了回来:“这瓜皮谁呀?那么气人!”

    可不是么?

    也莫说打赏大王是污辱的话,问题是就算你要污辱,也多污辱几回吧?

    李元则推开李凤,爬了起来:“三姐之子,敢撞碑、敢当街打死谷阳侯之子、敢出使吐谷浑、敢带兵出战吐谷浑、能收了昆州大都督府的柴令武,你不服气咋地?”

    李凤呸了一口:“少在那里阴阳怪气的煽风点火,我不是瓜皮!连李泰都忌惮的人,我凭什么去招惹?奇怪,他跑十六王宅干什么?”

    好奇心起的两个少年,相互嫌弃地呸了一口,肩并肩、一瘸一拐地跟在柴令武身后。

    正主都不打了,健奴们自然也就罢手了。

    混口饭吃,不需要如此认真。

    柴令武不需要问路,总共就那么些人家,正门头上虬龙边框的匾额上,可不书写着各府的名头么?

    汉王府的门子,看到气势汹汹的柴令武一行,本能地关上侧门,开始叫嚷起来。

    汉王典军召集了人马,隔着门缝瞅了一眼,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西市门口杀马赔命这一出戏,可能诸位大王感触不深,可他们这些臣子就胆气尽失了。

    堂堂谷阳侯嗣子,照样被这位驸马都尉当众弄死,偏偏还满长安美誉,朝廷也无可奈何,上哪儿说理去?

    谁不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吴德?

    明闵指了指门口两只石狮:“少卿,就是这两只,是不是拉回去?”

    柴令武呵呵一笑:“柴旦,你处置。”

    柴旦朝掌心里吐了口唾液,搓了搓手,抡起八角锤,对着狮子砸了下去。

    锤落、石裂,一只石耳落到地上,碎成了几截。

    “没吃饭呐?”

    白雨棠鄙夷地瞪了柴旦一眼,一长椎砸到另外一只石狮头上,整个狮子脑袋瞬间落地,发出巨大的响动,然后四散开来。

    柴旦只能苦笑。

    跟这两口子比力气,只能受打击。

    李凤推了一下呆若木鸡的李元则:“让你去砸李元昌的石狮,你敢吗?”

    李元则没好气地瞪了李凤一眼:“你个瓜怂!信不信李元昌能跟你拼命!那是王府的脸面,这是在当面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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