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是以德服人的。

    段纶当年也是以德服人,这一点务必搞清楚了。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当时是武德年。

    所以,段纶以武德服人,不是很正常么?

    红口白牙告诉人家,我兵多将广,你赶紧归降,  哪个理你?

    不见于诸史,未必就没打仗。

    看看各族首领对段纶毕恭毕敬的模样,就能够猜到端倪了。

    畏威不畏德,并不是蛮夷戎狄的特性,而是整个人类中多数人的天性。

    打服了,什么都好说。

    光凭说服、睡服,呵呵……

    各族首领逗留的时间并不长,只是临走时看向柴令武的目光多了一丝热切与忌惮。

    段纶的话,并不是红口白牙,  他说了看他薄面,谁敢不给?

    还好,因为地缘关系,多数人与柴令武暂时不会起什么冲突,郎州的谢龙羽与段纶私交又比较密切,只有爨弘达真觉得难受而已。

    柴令武对段纶拱手:“多谢姨夫。”

    人情要领,不管有多少能落到实处。

    段纶轻轻摆手:“自家亲戚,能帮就顺手拉扯一把。日后有缘,能顺手帮帮段俨就行。”

    段俨与柴令武年龄相近,却早已成婚,娶了独孤信玄孙女、观州刺史独孤瑛之女独孤人。

    贞观十二年正月初七,独孤人薨于洛州,享年二十一岁。

    略为奇怪的是,此时段俨并未继承纪国公爵位,独孤人的墓碑却敢刻上诸侯、高官妻室才享有的“薨”字,  有僭越之嫌。

    贞观十五年,  续娶表妹文安县主,  即巢王李元吉之女。

    从此再无段俨在史书的消息。

    值得指出的是,段俨小子两次娶妻,都是亲上加亲。

    “也就是见你小子是个有灵性的,值得拉一把。尽情发挥吧,贞观朝是你大展拳脚的时机。”段纶品了一口柴令武自制的炒老鹰茶。

    或许是年纪上来了,柴令武一杯冲泡个三五片茶叶就足够了,段纶居然得撒上一小把,泡出来那茶色浓得吓人。

    柴令武沉默了好久。

    段纶的意思,柴令武大致明白,自己再怎么能耐,在李世民眼里也不过是小有能耐的子侄辈,跳不出在久经战阵的皇帝手心,自然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挥。

    可是,换成任何一个表弟登基,也难免对恶名昭彰的自己忌惮有加。

    然后,又回到了历史上,又不得不卷入儿戏般的造反,然后自杀,  “仍戮其尸”(《旧唐书》所载)。

    这就是宿命啊!

    段纶怕是觉得,大约自己以后的归宿,  也类似段纶的现在。

    所以,  段纶才会同病相怜,顺手拉扯自己一把。

    段纶却不知道,他以为的归宿,对柴令武是个可望不可即的空中楼阁。

    ……

    段纶的工部尚书不是白当的,即便不从事具体操作,依旧言之有物,在汤丹冶炼作坊转了一圈,就给管事陶宏滇提出三条切实可行的具体意见。

    从陶宏滇到匠人,对段纶都满是崇拜的目光。

    仅仅段纶的建议,就让汤丹冶炼作坊的效率提高了一成。

    矿山脚下,看着几乎在垂直的崖壁上蜿蜒向上的狭窄道路,还有艰难前行的人畜,段纶沉默了许久。

    铜当然用得极爽快,可矿山的辛苦是众所周知的,这条要命的通道偏偏制约了矿石的输送。

    “最陡峭这段,有两里。”

    段纶说的,当然是直线距离。

    然而,这两里的直线距离,真实路程超过了八里,胆小一点的,站在路上腿都打颤。

    这么说吧,后世吹嘘自己驾车技术高超的,敢跑一次汤丹矿,平安无事地回来,才算得好汉。

    至于落雪嘛,呵呵……

    真不是看不起人,还是不要说为好,免得给人留下心理阴影。

    “落差有点大,可置絚(gēng)桥。货物沉重,绳索难以负荷,可以用铁索替代。”段纶开始喃喃自语。

    絚桥,即后世的溜索过江。

    最早有记载的索桥,是秦昭王五十一年(公元前258年)蜀郡的夷里桥。

    在一些险峻之处,则置单索悬渡。

    早期是以藤条、绳子为索,出事的概率不小。

    铁索也不是问题,最早的铁索浮桥出现于东汉初年,公孙述为了防止汉军的进攻依江而建浮桥。

    基本条件是具备的。

    “若是任由容器载矿石直冲而下,对下方桥基损伤太大。必须安放绞盘,控制其上下。”段纶的自语让柴令武羞愧不已。

    哎,白瞎了脑子里存储的后世知识,不说一定能搞成功,至少自己得有建絚桥的意识啊!

    白看了那些溜索渡江的纪录片。

    “看看,你个泥石流系统啥都不知道。”柴令武忍不住抱怨,有点潜意识推托责任的感觉。

    泥石流系统反喷回来:“本来就告诉你系统不是万能的。咋地?这是河还没过完,就打算拆桥了?磨还没拉完,就要杀驴了?”

    柴令武败退。

    感觉这泥石流系统,越来越情绪化了,恍惚有种后世女朋友的感觉?

    段纶的身边,工部司员外郎、主事开始拿着纸笔写写画画,不时还争吵起来,主事都敢喷得员外郎不敢还嘴。

    哎,这可爱的技术宅哟!

    换成其他官员,即便与上官有不同见解也是尽量婉转再婉转;

    唯有这些技术官员,不能在技术上压倒他,多大上官都不尿你。

    “尚书,要建铁索絚桥,难度还不算大,加绞盘就需要加大量匠师、人工、器具。”主事直接没鸟员外郎,拿着粗略的图纸上来。“当然,先得确定这几个点能不能撑得住絚桥的桥基。”

    “普通人工,从矿山上抽重犯。”段纶轻描淡写地说。

    在这种危险的地段,建这种危险的絚桥,在后世都未必敢百分百的保证零伤亡,何况是条件相对简陋的大唐?

    技术活,当然是匠师们负责;

    力气活、风险活,当然是人犯们承担。

    反正这年头也没有什么人叫唤x权。

    柴令武对此没有半分意见。

    消息传到矿区,管事田大野吆喝了几名矿监,闲扯几句,抽调的人员便确定了。

    洮州羌。

    其实这结果,早在柴令武意料之中。

    人犯的三个大阶层,柴令武还是有所耳闻的,背叛者不招待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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