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谷浑也有农耕,却与畜牧差距过大,一路的风光还是以风吹草低见牛羊为主,风景虽然优美,却略显单调。
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无孔不入的蚊虫。
可能有人会觉得吐谷浑冷,蚊虫不存在。
其实上,如果问过青海人或是看过青海知青回忆录的人,就应该了解,蚊虫不是一般的多,说一巴掌打死几十个未免有吹牛之嫌,但打死几个应该没问题。
更何况,现在是生态环保的唐朝。
哎,太环保了也不好,好歹来点有机磷、菊脂类的农药噻。
扑面而来的蚊虫,不说撞进眼睛里、让人泪流不止,就是撞到脸上那也够难受的。
要是策马奔腾,蚊虫打在脸上,那酸爽,简直赛过按摩了。
这时候你有本事唱个“让我们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试试?
所以,现在知道吐谷浑为什么男人是大头长裙帽、罗幂遮面,女人则是戴羃篱了吧?
生活习俗、装扮的变迁,许多时候是为了适应环境的需要。
当然,满足了基本需求之后, 再追求美,那无可厚非。
幸亏左领军卫也再有准备, 以艾、蒿草编织的火绳挂在身边, 蚊虫立刻跑得远远的。
方法很不错, 缺陷也很明显,火绳燃烧得太快了。
以浮萍、雄黄制作, 且有芯的蚊烟,出现在宋朝。
加入了砒霜、松香、艾蒿粉、烟叶粉、硫磺粉的蚊香,与后世的配方差不多, 极为经烧,只是需要注意其毒性,这样的蚊香出现在清朝。
要不要搞一搞这个方子呢?
似乎可以让柴家庄增加不少收益呢。
相对而言,柴令武却格外轻松些, 蚊虫极少在他身边活动。
一开始柴令武也觉得奇怪,几天之后恍然大悟。
原来,腰间挂这个印象派的香囊, 还真有驱蚊的效果啊!
咦, 李明英这个宦者也不是一无是处嘛,至少这香囊还是很实用的。
要不,回去的时候给他捎点小玩意?
程处默虽然嘻嘻哈哈地与柴令武、高文敏他们说笑, 眼睛却不时盯着外围的吐谷浑军士。
行止有度, 散而不乱, 位置看似错乱,却能在最短时间内爆发出最强的战斗力。
眼神平静,甚至有些淡漠, 身体的一举一动看似随意,其实都在努力戒备。
这是已经见过血的军士,与普通军士最大的区别在于, 他们可以在微笑的时刻对任何人动刀子。
有一说一,这一批军士虽然与左领军卫的精锐有点差别, 差距却并不太明显,对吐谷浑来说已经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我们的优势并不大,如果有事,要快速脱困, 伤亡会惨重。”
程处默开始郑重地分析。
注意, 他说的是伤亡惨重, 不是无法脱身。
程知节亲手教出来的长子, 能当顶梁柱用的,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
邦交的事不归他管,防御的事,他就得时时用心,当是历练了。
要是真想混吃等死,等待中郎将康处直安排就是了,何必费那个心。
柴令武唇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让程处默变得纳闷。
与柴令武交往频繁的高文敏看出了端倪,轻笑道:“程大郎却与柴二郎交往少了些。”
程处默豹眼瞪大,一个“咋”字脱口而出。
高文敏轻笑:“柴二郎身边,除了这位武艺高强的白雨棠小娘子,还有伍参、陆肆两位部曲。你一路来,可曾看见伍参?”
白雨棠啃着羊腿,对高文敏报以一笑。
庄主这个朋友,识货!
柴令武淡淡一笑,颇有智珠在握的模样。
程处默的身躯微微放松。
柴令武行事,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柴令武既然放人出去了,就必然有其用意。
只要不是孤军奋战,把握就大多了。
那还有啥担心的,无非就是撸起袖子拼命。
慕容孝隽摇摇晃晃地来到柴令武面前:“贵使此行,可是有所见责?”
柴令武真诚地笑了:“南昌王这话说的,未到地方,擅自开启诏书,可是大罪啊!本官肩膀窄,扛不动这分量。”
大笑声中,高文敏打开了桑落酒的坛盖,幽香的酒味飘了出来。
“这味道,似乎与我上次在长安四方馆喝过的酴醾酒不一样啊!”慕容孝隽垂涎三尺。
不是说马奶酒就一定差劲,只是喝了一辈子的马奶酒,慕容孝隽早就想换外头的美酒尝尝了。
吐谷浑与西域相连, 与于阗国接壤, 西域的葡萄酒、波斯的三勒浆,按说也不是没机会弄到,奈何吐谷浑劫掠成性,连胆大包天的波斯商队都只能绕道而行,自然也没机会换换口味。
劫掠到河西的酒,呵呵,狼多肉少,不够分的,即便贵为南昌王,慕容孝隽也没有尽兴的可能。
对酒鬼而言,最大的折磨不是没有好酒,而是好酒摆在面前,主人家却不请你尝一口。
几人围着火堆坐下,蚊虫扑入火光中,烧得噼里啪啦脆响。
扑火,是飞蛾的宿命。
桑落酒的具体工艺,在明末清初已经失传,后世重新整理出来的工艺,究竟还原了几分桑落酒的风采,谁也不知道。
有记载:采挹河流,酝成芳酎,悬食同枯枝之年,排于桑落之辰,故酒得其名矣。
总而言之,在这个中外名酒争芳斗艳的时代,能够牢牢占据一席之地,就足以说明它的魅力了。
清香的桑落酒、滴着油脂的烤羊肉、咸香的牦牛肉脯,再来上一两个说话好听的小伙伴,破锣嗓子再吼上两句“你莫走”、“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气氛瞬间燃了起来。
慕容孝隽摇头晃脑的,唱起了悠长伤感的歌谣,不知道是哪一族的歌曲。
“南昌王,我有点看不懂你们吐谷浑,什么天柱王、名王之类的,具体有什么区别吗?”柴令武顺嘴问道。
反正柴令武问的也不是什么机密,慕容孝隽饮了一碗桑落酒,笑着回应:“有啊!如天柱王、南昌王,有具体名号的,通常手握大权,是第一等诸侯王。没有名号的,统称为名王,就是给一些大臣、将军加了个封号而已。”
这样说就好理解多了啊!
“一直听说吐谷浑丞相是天柱王,没有名字的吗?”柴令武微觉奇怪。
“天柱王,就是天柱部落的王啊!他们部落一旦推选出首领,名字便弃之不用,都称为天柱王。天柱部落骁勇善战,而吐谷浑唯强者是从……”慕容孝隽微微摇头。
“问题是,你们骁勇善战、几经起伏的步萨钵可汗也不老啊!”柴令武不解。
按泥石流系统给的资料看,慕容伏允也不过四十九岁,还不至于昏庸到被天柱王把持朝政的年纪吧?
慕容孝隽又饮了一碗酒,面色砣红:“这就是你们不懂了呀。孔夫子说:五十而知天命,在我们看来,意思就是,五十岁了,认命吧!反正你也拼不动了。”
“腿粗了、腰圆了,浑身生赘肉了,还是当年上阵对抗大隋天子的时候吗?”
咦,还知道孔子。
理解得虽然有特色,却也不能说错了。
反正,半真半假的,慕容孝隽也吐露出好多消息。
比如大王子慕容顺,也叫慕容顺光,被封为大宁王,却因为长年不在吐谷浑,没有多少拥趸,根本不足与太子慕容尊王抗衡。
长子又如何?
吐谷浑的争储,历来现实无比,只看实力。
可怜的慕容顺:我不服!我为吐谷浑当过人质!
吐谷浑权贵:你哪位?
酒喝多了,慕容孝隽开始忘形了:“说起来,还是大唐的女子有滋味!前年攻打鄯州,我掳了个美艳婆姨,让她侍候。”
“一开始,她还三贞九烈的,可看到本王以她的幼子要挟,只能在本王胯下娇啼。哈哈,本王最后还是一刀杀了她的孩子,她撞本王刀尖上死了……”
泥石流系统疯狂大吼:“杀了他!”
柴令武勃然变色,一碗砸到慕容孝隽脸上,结实的陶碗碎成作瓣,慕容孝隽脸上鲜血长流,看上去颇为骇人。
柴令武猛然掀翻他,骑在慕容孝隽身上,铁拳疯狂输出,一双眼睛红得像西班牙斗牛场上被激怒的公牛。
慕容孝隽疯狂地挣扎,凄厉的惨叫声引来众多吐谷浑军士,双方刀枪相对。
程处默拔出横刀,红着眼睛吼道:“柴二郎,让开!耶耶要杀了这畜生!”
高文敏胀红着脸,横刀在手:“让耶耶杀!耶耶就不信,表姐夫能因此怪罪我!”
几个纨绔中,就高文敏的辈分最大,也最有来头。
他的表姐夫,就是当今大唐天子!
他杀人,后患肯定最小。
一直稳坐的康处直站了起来,喝令众人收起刀兵,让柴令武放开慕容孝隽。
“耶耶不服!耶耶要宰了他!”
程处默咆哮道。
身畔的左领军卫军士都是一脸愤慨。
康处直鼻孔里哼了一声:“如果这是在战场,耶耶二话不说,亲手剥了他的畜牧皮!可是,现在我们的使命是替大唐皇帝去吐谷浑宣诏!”
“有恩怨,暂时放下!要是意难平,回长安后,随本郎将向陛下请战!”
柴令武忿忿不平地放开脸如猪头的慕容孝隽:“记住,日后耶耶会亲手取你狗命!”
慕容孝隽捂着脸,不住地吸冷气。
今天这一顿打,说白了,是自己嘴贱找抽,挨得不冤。
就是杀了自己,向步萨钵可汗说明自己辱唐了,吐谷浑也只能低头。
贞观七年的大唐,已经养好了伤,随时可以对吐谷浑亮出獠牙了。
自己酒后忘形,说出折辱大唐的话,除了认栽,能怎么办?
当然是要办的。
慕容孝隽忍着剧痛,长长躬身:“却是慕容孝隽不该,言语冒犯了。承贵使教训,慕容孝隽终生不忘。”
翻译翻译:这次老子认栽,下一次,等老子逮到机会,弄死你丫的!
柴令武狞笑道:“好好养好你的狗头!不管你跳得有多欢,耶耶都会给你拉清单!记住,你的脑袋是耶耶的!”
虚假的和平景象在这一刻完全撕裂,露出残忍且凶恶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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