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战之所以退出主流,不是因为威力不足,只是因为灵活性不够,且受道路地形限制,被骑兵这个更灵活的兵种取代了。

    车战,有一个难处,就是战士的重心需要稳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重很重的缘故,白雨棠的重心,很稳重。

    即便是再颠簸、车舆再跃起,白雨棠依旧稳得仿佛与车舆一体,两条长椎如暴风雨一般席卷碰到的吐谷浑人,所到之处,几无一合之敌。

    “烤羊!烤羊!我的烤羊!”

    喊着号子的白雨棠,显得更来劲了,也不怕把柴令武吃得拉饥荒了。

    “杀马!”

    吐谷浑人的首领苏蟒达郎巴咆哮。

    苏蟒达是羌姓。

    马车已经撞入人群,不能发箭矢,否则会伤到自己人。

    数名吐谷浑人以悲壮的姿态,纵马冲向马车前头的挽马,手中的马刀狠狠扬起。

    挽马是大名鼎鼎的河曲马,分战马、驮马、挽马诸多类型。

    这名称是1954年定的,之前本地人称之为乔科马或吐谷浑马,单匹马的重量在700-900斤,加上冲击力,谁要阻拦,还真得拿出拼命的架势。

    马匹对撞,马刀挥下,挽马颈部中刀,鲜血喷涌,可巨大的冲击力也将冲来的吐谷浑人撞飞,在半空中吐出大口的血、以及内脏的碎片,然后发出沉闷的落地声。

    前室上的柴刀被震得摔了下去,幸亏反应及时,在落地时伸手臂撑了一下,才没摔伤。

    车舆上的白雨棠吼了一声,单手撑了一下车轸,身子猛然高高跃起,落在一匹吐谷浑马身上,手臂顺势摁了一下那名吐谷浑人的脑袋。

    白雨棠的体重很有分量,加上这一跃之力,那匹吐谷浑马悲嘶着倒了下去。

    这一下,却也减轻了白雨棠身体的冲击力。

    战马死于战场,这是宿命。

    可是,被人活活压死,这种没尊严的死法,怕是它下辈子都有心理阴影了。

    至于那名马上的吐谷浑骑手,脑袋已经被白雨棠摁了下去,整个身体看上去仿佛没有脖子,眼珠子快要瞪出了眶,死状极富特色。

    “游走、缠斗!”

    苏蟒达郎巴大声调整布置。

    没办法,白雨棠就是无解的存在,虽然大家一起上可以堆死她,但死伤就格外惨重了,搞不好能耗掉一半的人手。

    利用己方有马的先天便利,缠住白雨棠,然后集中兵力对付柴令武他们。

    在苏蟒达郎巴看来,柴令武他们虽然犀利,却不是无法可匹敌的。

    于是,十余骑围着白雨棠旋转,不时虚张声势来上一刀,或者挥出套马绳企图套走白雨棠的长椎,却不料反被白雨棠拽着套马绳将人扯下马。

    但是,就这十余骑已经足够缠住白雨棠了。

    柴刀的武艺不算好,步战应对骑兵颇为吃力,幸亏有白雨棠时不时挥一椎过来解围才没那么狼狈。

    直到白雨棠将一名吐谷浑人扯下马,柴刀才抢到马匹,纵马挥刀,开始与白雨棠配合起来,一马一骑杀得吐谷浑人赶紧增兵。

    苏蟒达郎巴持矛与柴令武斗在一起,双方基本是你来我往,没有什么惊艳的花招。

    要知道,即便是名将倍出的大唐,有明确记载的也就尉迟融夺过马槊,程知节则是撅断刺入身体的槊。

    所以,除了中规中矩的刺、挑、扫、抖、缠,也玩不出太多的花,而双方的技巧、力量基本接近,也就打得热热闹闹,别人插不进来。

    说到使马槊,柴令武还得感谢泥石流系统,难得大方地给了槊技,只要了一百积分。

    呵呵,有两万积分傍身的人,就是那么豪横,“只”字可圈可点。

    泥石流系统给的武艺,有一个小小的缺陷,只能让柴令武到入门级别,需要他自己去慢慢熟悉、融会贯通。

    曾经柴令武很认真地跟泥石流系统商量:“你看别人家的系统给什么都是醍醐灌顶,怎么你就不能改进那么一点点,还要宿主自己学习、自己融会贯通?这不科学。”

    泥石流系统居高临下地鄙视:“饭都端到你面前了,还要别人喂进你嘴里?你贵庚?”

    柴令武竟然无言以对。

    所以,即便给了柴令武当世马槊名家的技巧,柴令武离真正能全力施展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

    对比白雨棠突飞猛进的武艺,柴令武的悟性只配用“废材”二字来形容。

    能与苏蟒达郎巴打个平手,还是托伍参操练得紧的福。

    伍参、陆肆的枪矛合击,为柴令武隔绝开其他吐谷浑人的攻击。

    但是,以两人隔绝上百人,纵使他们武艺精湛,也难免疲于奔命。

    白雨棠想过来增援,奈何被吐谷浑人刻意缠住了,一时也无法脱身。

    柴令武知道,就这五个人来驰援尕愣口,确实莽撞了,即便个个武艺超群也杀不了那么多敌人。

    但是,没有选择啊!

    柴令武身后,米川县方向,突然烟尘滚滚,十余骑汉子持着刀弓,呼喝着放箭,然后泼喇喇地冲击吐谷浑人的侧翼。

    吐谷浑善游走,他们更善于游走。

    毕竟只是百姓,能凭借突然到来建功已经殊为不易,要硬碰硬还是欠缺了一些。

    人数不多,杀伤力也不是太明显,却缓解了柴令武、伍参、陆肆的压力。

    所以,战场上的机动力量,必不可少啊!

    就是这不多的人数让苏蟒达郎巴忌惮起来。

    众所周知,大唐的府兵很厉害;

    百姓虽然也尚武,却总是要差一些。

    能让十余名百姓凶悍地冲上前,理由只有一个:后面有大队的府兵跟着!

    所以,他们才会有恃无恐地抢人头!

    深深地看了柴令武一眼,似乎要记住这张面孔,苏蟒达郎巴拨转马头,一声响亮的呼哨,残存的一百六十余骑果断掉头,全然不顾死伤,匆匆踏入了吐谷浑疆界。

    米川县的百姓下马,嘻嘻哈哈与柴令武见礼,然后赶紧割自己斩获的人头。

    斩获虽然不多,却基本都有,拿回县里,换点土地与免除税赋,应该足够了。

    柴令武下马,微笑还礼,却一句谢谢都没说。

    因为,他们把自己当成了自家人;

    因为,自家人不需要太多的礼仪。

    柴刀给受伤的阿诺瓦塞拔箭、上药、包扎,搀扶着他挪了过来。

    “治中,我弄死了四个。”阿诺瓦塞苍白的面孔上现出一丝得色。

    “呸,好意思说呐,才弄死四个,脸都丢尽了。”伍参忍不住嘲讽。

    这世上,嘴最毒的行当里,绝对有教头这个职业。

    最气人的是,即便你想打他,那也打不过啊!

    阿诺瓦塞只能苦笑。

    “你觉得,这一伙吐谷浑人是什么来头?”

    柴令武询问阿诺瓦塞。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这伙吐谷浑人服饰杂乱,兵器良莠不齐,马匹却都是上好的乔科马,给人一种混乱感。

    而且,战斗力不弱,头脑还很清醒。

    柴令武觉得,慕容君那个小娘子,手下还不配拥有苏蟒达郎巴这种人物。

    仔细辨认了一番,阿诺瓦塞龇牙咧嘴地叉手:“回治中,这应该就是呼啸于吐谷浑的九曲贼。”

    竟然是马贼?

    柴令武颇感意外。

    凭借当初与积石军交手的经验,柴令武隐约觉得,九曲贼的战斗力似乎要比积石军要强一些。

    听上去很可笑,但这却是事实,如果弱于吐谷浑军队的话,他们怕早就被吞得连渣都不剩了。

    白雨棠大笑着数人头:“哈哈,一个人头两只羊,十五个头,三十只羊,畅快!”

    柴令武忍不住打击一番:“可是,借来的四匹乔科马全死了,要扣羊的。”

    白雨棠的笑容一滞,随即反应过来:“庄主捉弄我!我缴获的马匹多了,拿四匹去顶账就是了!柴刀,别担心没有人头,我分你一个!”

    嚯,还挺讲义气的!

    山梁上的姜婕抱着乐都青龙,飞一般地奔了下来。

    亡夫乐都达坎就是被吐谷浑人所杀,要是阿诺瓦塞再出事,别说外人会扣上“克夫”的帽子,就是自己也至死不安。

    看到阿诺瓦塞负伤的样子,姜婕脸上流露出笑容,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湿润了脸庞。

    活着就好,不管伤有多重。

    大不了,这个家由自己扛着,活多干点,漂亮衣服少买点。

    ……

    一行人耀武扬威地行到米川县城门下,城里一阵欢呼声。

    站在城门外的县令罗大宣横刀入鞘,为柴令武他们让道,却不知道那酒肆的掌柜婆姨看向他的眼神竟然是情意绵绵。

    柴令武微哂,暗思自己有机会是不是要送罗大宣三鞭酒。

    明府,保重,杯子里要泡枸杞啊!

    看到白雨棠意气风发的模样,裴明烨终于松了口气。

    哎,明知道外甥女的武艺越来越俊了,可总免不了担心。

    这就是当长辈的命啊!

    “舅舅,我取了十五……十四个人头,十个要换羊吃,四个送给舅舅、舅母。当年吃得太厉害,让舅母为难了。”白雨棠笑嘻嘻地说。

    裴明烨鼻子一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姐姐过世,自己接着抚养外甥女,可白雨棠的食量惊人,家里开始捉襟见肘,婆姨也难免闹腾。

    总算,这苦日子熬过去了,白雨棠也没有记恨呐!

    有这四个人头,家里可以光明正大地领永业田,日子也能慢慢回到正轨。

    这些年的辛苦、这些年的夹板气,总算没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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