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崔景岱进了长安,柴令武选择了入大安宫面见太上皇。
说是太上皇在大安宫中颐养天年,可是,瞅瞅大安宫这热的哟,即便只着薄衣也免不了出汗。
这倒不是李世民的锅,当年隋文帝遣高颎、宇文恺修建大兴城,即后来的长安城,设计之精巧、规划之工整,在当时也是出类拔萃的。
唯一的问题是,因为地势的原因,整个太极宫比长安城其他地方要热许多,旁边的大安宫也不能幸免。
有意思的是,大安宫原名弘义宫,是武德五年七月五日李渊为当时的秦王李世民别建的。
李渊于贞观三年徏居于此,而李世民也是贞观六年二月三日正位于太极殿,之前都是在东宫显德殿朝会。
(第十五章处太极殿为谬误,已更正。)
戢武殿内,鬓发灰白的李渊斜倚龙榻,面皮松弛、目光迷离,脸上的老人斑星星点点,只是机械地饮着樽中的酴醾酒,新纳的妃子在他面前奋力歌舞,李渊却仿佛与他们隔了一个世界。
六十七岁的老人了,再美的色也见识过,寡淡无味了,无非是那一刻的欢愉而已。
眼前的妃子,除了姿色,没有一样能吸引李渊的注意,甚至李渊连她们的名字都不记得。
唉,还是发妻窦氏暖心啊!
再过几年,得到下面团聚咯!
这酴醾酒也越来越寡淡,怎么能让朕找回当年张脉偾兴的感觉!
良酿署这帮贱奴,是不是又偷了朕的钱?
哦,现在是二郎的钱啊,那没事了。
就是外孙柴令武酿的烧刀子有点意思,听说为太原王家所坏?
太原王家身为朕晋阳起兵的元从,朕给的封赏已经异常丰厚,竟然还贪心不足蛇吞象。
可恼。
门外的内侍省寺人一路碎步走到李渊身前三尺:“禀太上皇,霍国公府二公子、云骑尉、米川县尉柴令武求见。”
虽然皇家的颜面要维持,但李渊面对二郎与群臣的请安,只是表面工夫而已。
真正能交心的老臣裴寂,也于贞观三年贬出长安,于今年召回长安时薨薨兮。
收的这些嫔妃,姿色有、性格顺。
但是,你要一个六十七岁的老人,跟一个比自己孙儿大不了几岁的小娘子交心,谈得到一块么?
都是祖孙之别了,说得到一起么?
跟她讲与裴监私进晋阳宫,人家能讲现时长安最盛行的脂粉。
寂寞,才是李渊身体迅速衰败的罪魁祸首。
儿辈,除了二郎,存者皆是庸碌之辈;
孙辈,不是太循规蹈矩、就是无法无天,或者死读读书,或小小年纪就想着拉帮结派,也就柴令武这小子还不错,听说在边地让一向骄横的吐谷浑吃了大亏?
不错,颇有几分老夫当年的胆气!
别看李渊曾被隋炀帝杨广称为“阿婆面”,除了说他面容多褶子,还有嘲讽他性格温和的意思,可他在大业十一年平毋端儿一战,连射七十箭,皆中。
此后李渊还多次平定了造反的军队。
李渊的军事才华,不说顶尖,至少也是中上,奈何自家能征善战的二郎、能迅速平定江南的李孝恭两人完全掩去了他的光芒。
柴令武入殿,严格依照礼节,对李渊参拜:“臣云骑尉、米川县尉柴令武拜见太上皇!”
起身,柴令武嬉皮笑脸地拱手:“外孙柴令武,给外祖请安了!这几年攒的压胜钱,你老人家一起给了吧!”
李渊笑骂:“没脸没皮!都出去任官了,还有脸讨压胜钱!”
压胜钱即是后世的压岁钱,最早于汉代就有记录,唐代宫廷中颇为盛行春日散钱。
然后,李渊恍惚觉得,自己好久没如此轻松地嬉笑怒骂了。
笑骂归笑骂,该给的压胜钱还是要给的。
其实也不多,加起来也就几十枚特制的开元通宝,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钱币,有护身符之意,就是个心意。
既然是外祖外孙的会面,自然随意得多。
“柴令武啊,去米川县当官,没惦记着给外祖捎点东西?”喝了一口酴醾酒,李渊乜斜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柴令武。
别觉得李渊挑刺,这是看得起柴令武,才逗他的乐子。
柴令武掏出一包虫草放到桌上:“这是吐谷浑的虫草,听说对身体有益,外祖请御医过来参详,看看怎样最补身子。”
“说实话,外祖的气色欠佳。”
李渊抓过虫草,并不接话。
废话,就在大安宫这屁大的地方打转转,气色好才怪!
又热、又无聊。
就是在殿外走走,千牛卫的人也时刻盯着,烦!
“外孙有个嬉戏之物,有益于开动脑筋、活动一下身子,只是须得匠人来制作。”
李渊坐直了身子:“来人,去将作监召人过来。不,是请人。”
一个字的变化,道尽了李渊的心酸。
是的,李渊依旧尊贵,依旧是大唐身份最显赫之人。
然而,曾经多番在地方为官的李渊知道,县官不如现管,现在的他,恐怕已经召不动了,或许请还能有用。
三十二岁的阎立本,原为秦王府库直,贞观年间历任主爵郎中、刑部郎中,迁将作少监,擅长工艺、书法、绘画、建筑,堪称多面手,《步辇图》被后世尊为十大传世名画之一,与时任将作大匠的兄长阎立德并驾齐驱,人称一门双杰。
从四品下的将作少监出面,李渊的脸色好看多了。
没有派从六品下的监丞来敷衍,态度很端正。
尤其阎氏兄弟的才华,也是李渊所欣赏的。
“阎少监,朕请你来,是想让将作监为朕制作一些器具。”李渊和蔼地说。
“太上皇有所需,自是将作监所为。只要不违制,臣当亲力亲为。”
听听,这话说得滴水不漏,重点是“不违制”。
李渊看了柴令武一眼,柴令武立刻接话:“也不是什么大物件,就是个戏耍之物,为太上皇解闷。要一些手艺过得去的匠人,用兽骨或者竹片,打磨成长方体,一面统一刷漆,另一面分别刻上东南西北中、门板、发,一至九万,一至九筒,一至九条,一样四份……”
不太实用的春夏秋冬、梅兰竹菊花牌,柴令武略过不说。
骰子,作为六博之一,在春秋战国时期已经登堂入室。
但中国本土的骰子,是十四面、十八面,秦始皇陵出土的骰子上刻的是汉字,没有点数。
但是,这不影响麻将的玩法。
而且,大安宫中本来就有骰子,自然无须制作。
阎立本想了一下,脑中已经有了基本模样。
柴令武说的东西,对将作监没有难度,交给下面的百工署制作就完了。
用骨制作或许会耽误点时间,允许用竹制作么,简单。
半天时间,麻将就出炉了。
后世由某港在1996年制作、1997年首播的古装贺岁剧《醉打金枝》中,公主打马吊溜溜溜。
但后世考证的结果,比较靠谱的是马吊出现于明朝,继而在清朝形成了成熟的麻将体系,考虑到某港的历史影视一向不靠谱,原谅它吧。
所以,麻将在这世界上是第一次出现。
阎立本果然准时,说半天就是半天,竹块雕刻的麻将就已经送到了。
李渊叫了两个妃子上桌,自己与柴令武对面,细细听了一遍规则,开始搓牌。
“三条!”
“碰!”
“五万!”
“杠!杠上花!哈哈,朕果然是天命所归!眉笔!眉笔拿来,朕要在你们每人脸上画两道杠!”
柴令武干笑:“外祖,美人画两道,我又不美,就不用画了吧?”
李渊吹胡子瞪眼的:“想赖账?门都没有!摁住了!”
柴令武表示很失算。
难道真是麻将怕新手?
嗯,郑重提示,麻将是娱乐工具,不要用于赌博哦。
戢武殿外,李世民与长孙皇后止住了脚步,静静地倾听李渊放肆的笑声。
皇室父子间的感情,极度复杂。
李世民对李渊,有怨有恨,同样有敬有爱。
否则,李渊也活不到今天。
即便李世民出于名声考虑,也会大把的人媚上,然后让李渊悄然辞世。
李世民的态度,才是李渊活下来的保证。
李渊在大安宫中类似囚徒,不过是待遇好一些、地方大一些,但他因此郁郁寡欢,导致身体急剧衰弱,也在所难免。
今天的阿耶,怎么就如此兴奋呢?
哦,想起来了,今天有外甥柴令武请求看望阿耶。
是柴令武的到来,让阿耶感受到了亲情吗?
李世民微微招手,寺人立刻碎步小跑过来,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李世民表示很羡慕。
帝王未必无情,他也渴望得到阿耶的认可,渴望能像柴令武一样没脸没皮啊!
可是,身为大唐皇帝,他不能!
什么?
你说李世民“跪吮上乳”?
咳咳,不要总盯着辣眼睛的黑历史看行不行?
首先,《旧唐书》、《新唐书》都无此记载,首次出现是在《资治通鉴》。
其次,唐代房千里所写的《异物志》中曾有记载:“獠妇生子即出,夫惫卧,如乳妇。”
除了这一本史书中有记载以外,清朝的《黔记》,也记载了这一独特的习俗。
学者将这种风俗称之为“产翁遗俗”。
虽然是胡风,但也勉强能解释了。
而且,当时是同室操戈,李世民要尽快让李渊平静下来,交接权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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