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以近乎平局的方式告终。
柴令武没脸没皮的打法,终归让慕容君有所忌惮,不敢过分逼迫柴令武。
“下次,本将军绝不留情!”
慕容君撂下一句狠话。
事实是,现在的慕容君确实有保留,但真不多,下次恐怕更难对付柴令武了。
柴令武又何尝尽全力了?
眼下的重点是适应横刀技能的提升,太极刀法则有意保留,当做日后的底牌了。
毕竟,地趟刀实在费背。
这一场交手,让慕容君正视了她以往都不肯正眼相看的对手,再也不是那个连握马槊姿势都不对的菜鸡了。
柴令武水平勉强,但成长得太快了,让骄傲的慕容君隐隐感到一丝威胁。
待他完全成长起来,不过区区千余人的积石军就更奈何米川县不得了。
城墙、府兵,再加上已经成长起来的弓马手,不投入数倍的牺牲,绝无可能拿下。
对百姓而言,互开贸易似乎已经看到了和平的曙光;
对双方中高层而言,这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步萨钵可汗慕容伏允与丞相天柱王想等待时机吃下河西走廊,大唐又何尝不想一鼓而定?
林三岁唱“尔虞我诈是三国”,可哪一个朝代不经历同样的尔虞我诈、铁马金戈?
米川县开通贸易这半年来,城里总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些血迹,却根本见不到伤者、死者,反应不算迟钝的柴令武自然猜想到了结果。
战争,除了真刀真枪的硬实力,刺探、潜伏、离间,这些手段又哪里少了?
兵部尚书侯君集,除了人品不咋地、骄傲、小毛病多,能力还是不错的,借着米川县开通与吐谷浑的贸易之机,他要不派兵部的探子过来,才叫让李靖蒙羞。
谁让李世民叫他拜了李靖为师?
至于说后来侯君集告李靖谋反,这事除了当事人,外人谁也说不清楚。
安知不是李靖为了解除功高震主的忧患,刻意为之?
有人在明处铁马金戈,有人在暗处刀光剑影。
无论是哪个时代,总有那么一群有名的、无名的脊梁,在默默地撑着这个古老的国度,使中华数千年文明得以延续下去,让百姓得以平安地繁衍生息。
……
一支商队缓缓进入米川县城。
白面无须的内侍省谒者监、汶江县侯、左监门将军张阿难带着左千牛卫三百军士护送的皇家商队,千里迢迢赶来米川县,是为皇宫赚取利润的。
为了打突厥,长孙皇后从贞观元年便带头节衣缩食,并让宫女绣、染布匹出售,在出征突厥前,一共从内帑借给朝廷三十万缗钱财,这也是后世都要尊称她一声千古贤后的原因。
《旧唐书》称赞她:贤哉长孙,母仪何伟。
要维持皇宫这么大的家业,不仅要节流,还得开源。
长孙皇后这个后宫大当家对政事、对经济都有一套独特的见解,却极少主动插手朝政,只是会婉转劝解脾气暴烈的李世民。
贤后需要谋取利润,张阿难这种经历过战争的宦者自然得尽心尽力。
在内侍省,张阿难之上虽然还有内常侍、内侍的职位,可再无人如他一般封侯、封将军。
这不是虚构的人物,是真正在历史上存在的牛人。
这两年,皇宫内宫女织染的服饰之类有余,皇后头疼,所以拿到米川县来试一试情况。
这一路,仅仅张阿难亲手斩杀的草寇就有三人,可见这世道并非如歌功颂德者所说一般天下太平。
即便是朝政最清明的年代,也会出现报喜不报忧的现象,就看当朝的君臣要听哪样了。
张阿难身边,依旧是李明英那纤弱的身影。
“叔公,这米川县城,真是今年建起来的?”
张阿难脸上没有丝毫的戾气,微笑着回应:“是啊!米川县今年划分出来,县令罗大宣与县尉柴令武亲力亲为,把城池建起来,还跟吐谷浑积石军打了一场。”
李明英听到柴令武这个名字,嫌弃地撇嘴:“柴令武这个只会投机取巧的坏人,肯定是坐一旁偷懒,指使他家部曲、奴仆去干活!”
张阿难轻笑着,却没有回应。
柴令武的出身,还有他过往的表现,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他会亲力亲为。
朝代新建初期,官宦子弟还是有不少出色的人物,但柴令武绝对不在此列。
柴令武在国子监的表现就很顽劣,即便去了柴家庄,也基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你能相信他胼手胝足地建设一个城池?
太好笑了!
商队进入城内,寻了客栈住下,张阿难带着李明英找到了买卖最红火的酒肆,点了米川县特色的岩羊肉、羊蹄筋、野鸡,还有一小坛咂酒,慢慢品尝起来。
地方上的菜肴往往不够精细,却更能让人体会原汁原味的风情。
李明英初时还嫌弃咂酒淡,吮了几口,眼睛却亮了。
酒味确实不浓,但这种淡淡的酸味,才更容易获得年轻人的青睐。
除了羊蹄筋,其他的菜肴在李明英看来都不够特色,唯有这糯糯的羊蹄筋才能勾起食欲。
“少府!出去巡逻辛苦了!要不要来一坛咂酒?”
酒肆的掌柜婆姨大声吆喝,显然是要让别人知道她与柴令武相识,要动歪脑筋时自己掂量掂量。
酒肆外传来柴令武略为沙哑的笑声:“不了,改天再来,还得带弓马手回去用膳、修复兵刃呢!”
李明英眼睛瞪得老大,一句话脱口而出:“他会干这个?”
掌柜婆姨晃着水桶粗的腰,一脸不乐意地乜着牛眼:“这个娃子,不会说话就少说!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们赶出去?”
酒肆里的酒客也纷纷抬头,怒视着李明英。
李明英的心头火气腾腾上升,很想张嘴大吵一架,却被笑眯眯的张阿难制止了。
“掌柜的,你跟个娃子计较什么?这不是没见过如此亲力亲为的官员吗?不如你讲讲?”
掌柜的脸色缓和下来:“米川县初立,一穷二白,全靠着明府与少府带着大家一块块石头搬上去建成的。吐谷浑积石军到尕愣口劫掠,武艺生疏的少府带着弓马手主动出击,杀了一百积石军,人头还挂在尕愣口呢,回程又解了吐谷浑围城之困……”
“你说说,这样的少府,咋就不招人心疼了?”
李明英撇撇嘴,神色却变了一些。
哈,这混账来这里,果然吃苦了。
一想到这一点,李明英就觉得开心。
张阿难轻笑:“你说他武艺生疏,不怕被他听见?”
掌柜的得意地昂首:“这你就不懂了吧?少府向来气度极好,不端架子,这才是真正贵族子弟,有家教!少府从来不忌讳别人讨论他的弱点,只要不是诽谤就成。”
李明英把小脸埋在臂弯里,身子一抽一抽的,努力让自己不笑出声。
“气度极好,不端架子,有家教”这话满满的槽点,李明英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要是这掌柜婆姨知道柴令武在长安城干的那些事,不知道心目中柴令武高大上的形象会不会幻灭。
张阿难慢慢嚼了一口岩羊肉:“这样啊!挺不错的。掌柜的,我们来做买卖,米川县应该不会有什么要孝敬的地方吧?”
掌柜婆姨叉着腰,一副指点江山的气概:“他们敢!少府能把他们吊城门口喂虫子!少府说了,米川县草创,一穷二白,指望着收市税修葺城墙、养弓马手,谁敢乱来,米川县百姓不饶他!”
“那,要是遇上来头更大的呢?”李明英抬头,开始抬杠了。
张阿难支棱起耳朵,也关心这个问题。
即便柴令武是皇亲国戚,也有许多势力需要顾忌,他会怎么处理?
掌柜婆姨哈哈一笑:“前段时间,有个说是洮州来的什么商队来着,嚣张地打了市令一巴掌,结果动手那人被少府打得头破血流,两条胳膊都打折了。从那以后,再没有敢闹事的。”
一众酒客哄笑着,纷纷说起当日那倒霉蛋的可怜模样。
米川县城实在太小了,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所有人知道,然后搞得大家都像目击者,每个人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张阿难微微颔首。
洮州,那就是陇西李家了。
虽然商队的人不会身居要位,但借着陇西李家的旗号,还是能唬不少人的。
不过,遇上柴令武算他们倒霉。
柴令武这混账做事根本不带考虑的,还得理不饶人,别说是打了,就是杀了,陇西李家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关系不对等,下位者冒犯了上位者,只打一顿是轻的。
不要说陇西李家顾忌颜面的话,霍国公府也是一方大势力,谁愿意为这屁大的事拼个你死我活?
不值当。
回到客栈,李明英满眼的惊讶:“叔公,他们说的,真是柴令武那个坏人吗?”
张阿难微微一笑:“士别三日,非复吴下阿蒙。看来,柴令武已经很有长进了。”
张阿难此行,除了贸易之外,还有考察柴令武品行、成就的任务。
任凭柴令武如何挣扎、百般躲避,驸马都尉的命运,依旧紧紧地绑缚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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