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明远原本是不大看得起神熙楼楼主的,一个江湖草莽。
但此刻,面前之人轻裘缓系,蛾冠博带,风采翩然,气度高华,清贵无双,举手抬足之间,虽随意却无不矜华,他心中止不住地想,这莫非是位皇子?
他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警惕,问道:“请问楼主高姓?”
神熙楼主一笑,道:“墨,‘墨带残膏浓复淡,笔生春意睟而温’的墨!”
他没说名字,沐明远并不意外,对方能告诉他自己姓什么,已经是给足面子了。他道:“墨楼主,我想买两条人命!不知道一条人命多少价钱?”
神熙楼主甚是温和,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客人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当知道不同的人命,不同的价码!”
沐明远缓缓道:“一个是京城民女,漪云楼的幕后东家,名叫沐清瑜;一个是东境镇远将军,名叫魏羌恒!”
神熙楼楼主眼带诧异,打量了沐明远一眼,才道:“据本楼主所知,这位漪云楼幕后东家,与客人似乎是父女关系?”
沐明远皱眉,冷淡地道:“楼主既然知之甚多,应该也知道我与他早就断绝父女关系了!”
神熙楼楼主又道:“东境镇远将军若死,军中必乱,东境可能有失,客人身为朝廷重臣,确定要对镇远将军动手?”
沐明远看了他一眼,脸色沉冷:“贵楼办事,不是只谈价钱,不问缘由的吗?”
神熙楼楼主一笑,道:“说的是,本楼主一时好奇。这个与生意无关。”
“那谈价吧!”
“沐清瑜,五十万两,镇远将军,五万两!”
沐明远瞪大眼睛,眯着眼道:“墨楼主,你是不是说反了?”
镇远将军于东境来说,是举足轻重,手中更是握了十万大军,还是朝中三品将军,也只要五万两,沐清瑜凭什么要五十万两?
当然,五万两也极多!
他原本的计划,两个人一起,三万两。
现在这价码,已经不止是让他震惊了。
神熙楼楼主淡淡地道:“本来开价多少,本楼是不包含解释的,不过,既然你要见的是我,这生意也挺大,本楼主便向你解释一番!”
他提壶斟茶,动作优雅而随意:“三品将军,朝中大臣,还有东境十万军,杀他还是挺有风险的,五万两的价码,你若觉得高了,那便另请高明!”
沐明远之所以选神熙楼,是因为只有这样的江湖组织做的事,才是真的防不胜防。而神熙楼有名的只认银子不认人,只要价钱到位,任何人的命都可以买。
他皱眉道:“魏羌恒的命,五万两,可以。那沐清瑜的为何要五十万两?”
“听过倾云楼白玉令吗?”神熙楼楼主闻着茶香,“倾云楼主肯送她白玉令,你觉得她的命值多少?”
沐明远心中气怒,那个臭丫头,她也配?
神熙楼主道:“银子先付,定金不退,可有问题?”
沐明远现在满手才五万两,其中二万两,是大皇子给的,三万两,是他刚变卖物什换来的。
想到大皇子的事是大事,而他的事是私怨。
再说,沐清瑜那贱丫头虽然可恨,其实不足道。
只要大皇子成为太子,他日登基,沐清瑜的生死,就是新皇一句话的事。
何况,他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他咬咬牙,道:“沐清瑜就算了,我买魏羌恒的命!”银票递上,他的心在发颤,五万两,竟然要这么多。
他还以为大皇子给的银子还能小赚!
毕竟,上次他想买裴霁的命,只花了一千两。
想到上次的交易,他心中多少有些存疑:“是否真能要了魏羌恒的命?”
神熙楼主淡然:“自然!”
“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吧?”
“自然!”
沐明远其实还不放心,毕竟是五万两啊。他也知道多说无益,还是问了一句:“几日可得结果?”
神熙楼主看他,道:“此去东境,快马加鞭需要七日。毕竟是十万军中取首将性命,总得略做安排。半月之内便有结果!”
沐明远想了想,半个月,可以接受,他原本的底线是一个月呢。看来神熙楼果然是有能人在手,分外有底气。
他道:“半月就半月,我静候佳音!”
得到消息后的大皇子正与秦幕昭下棋。
大皇子笑道:“五万两买一条命,倒也不贵!”
秦幕昭道:“那个老狐狸,一向隐在暗处,万事不出头,这次,因为他儿子的事,终于痛了,肯主动为殿下分忧了!”
大皇子落下一子,心情甚好地笑道:“想谋好处,又不想付出,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秦幕昭道:“他竟没有求殿下救他儿子,反倒是向殿下献执勤,倒也是个聪明人!”
大皇子点了点头:“此人能从一个没什么根基的探花走到今天一品大员的位置,本就不是蠢人!不但聪明,而且狠!用是好用,但也得防着被反咬一口!”
他又笑了笑:“若他能办成此事,倒不妨给他点好处。舅舅,你派人关照一下,他那儿子在路上,想必日子不好过,保他一条命!”
秦幕昭道:“是!”
大皇子又皱了皱眉,眼中有些恨意,道:“这次虽然动的是那些勋贵官宦子弟,但影响的几乎都是我们这边的人,那桑姓女子,确定不是老四安排的吗?”
秦幕昭道:“目前的种种迹象看来,并不是!”
他看着大皇子,顿了顿,还是道:“殿下,沐明远虽是为自己计较,但他的话也确有几分道理。明崇峻那边,放弃太过可惜,殿下不准备再挽回一下么?”
大皇子不悦道:“本王如何挽回?是明崇峻那老儿不识抬举,见结亲不成,便与本王疏远。他又滑得如狐狸,如今与本王是完全没有干连,不过,也不在本王面前唠叨,本王耳根倒是清净不少!”
其实大皇子也知道,多明丞相这么一个助力,可要好得多。以前老四次次被他压一次,就因为朝堂上有明崇峻那老头。
自从明崇峻不再帮他后,他和老四有来有往,极少讨到便宜!
明明手底下慕僚谋士那么多,他不信顶不过一个明老头。
但事实证明,还真顶不过。
秦幕昭道:“殿下,其实说到底,是明家对不住你,你没有对不住明家。只要你肯放低一些姿态,明崇峻就会借坡下驴了!”
“哪有这么简单?”
大皇子其实早在明崇峻抽身的时候,就意识到他失去了什么,也挽回过好几次。只不过之前他做得太过凉薄,明崇峻再回自由身,哪里会轻易再踏进那个漩涡?
他碰了几次壁,想着自己皇子之尊,难道还要看一个老匹夫脸色?等他身登高位,他会让这老匹夫知道错过了什么。
可现在,他还是有些后悔了。
但他觉得自己没错!
明沁雪当众拒婚,让他堂堂皇子颜面扫地,这口气,他怎么咽?
他不情愿地道:“本王会再斟酌的!”
面前之人是大外甥,与自己利益相关,秦幕昭也是尽心竭力,他建议道:“依我说,解铃还需要系铃人,当初那明家丫头拒婚,才使得你与明崇峻生了嫌隙。现在明崇峻那里走不通,不若还是从明家丫头那里着手!”
他顿了顿又道:“明家丫头虽然出族,看似与明家没有关系了。不过,血脉至亲,可不是剔出族谱就能清除干净的。据说明朔就曾私下见过那丫头。只要明朔还有兄妹之情,就不怕他父子二人不再回归殿下羽翼!”
大皇子看他一眼:“舅舅是不是忘了,本王已经大婚!”
他的王妃现在已经是江欣彤。
他怎么去和明沁雪再续前缘?
秦幕昭缓声道:“殿下,明家丫头骄傲,大概是不会做侧妃的。殿下可以和她做朋友,只要她不再恨你,你再向明家父子展示诚意,现成的富贵在眼前,明家父子又不傻!”
大皇子停顿片刻,才道:“本王会去试试!”
秦幕昭看着棋盘,大皇子的棋路一向谨慎,稳中求胜,但现在有些乱了。
这就好比这阵的朝局。
四皇子本就步步相逼,这一桩告状事件,更是让他这边的好几个人手都受了不小的损失,那些儿子被流放的,家宅不安,办起事来也不尽心。
他有些担心,就算沐明远能从魏羌恒那边着手让老四吃个大亏,那也不够啊。
他突地道:“殿下,咱们还得另做一些安排!”
两人虽在下棋,但心思都已经不在棋盘上,商量了许久,秦幕昭才告辞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如秦幕昭所预测。四皇子楚云程他的谋士们借着这次大皇子吃亏,乘胜追击,又连续让楚成邺吃了好几次亏。
以至于在朝堂上,大皇子这边的声音都弱了许多,而四皇子那边势头极猛,每有争议,皆是四皇子那边完胜。
四皇子很得意,却没有注意,大皇子虽然连连受挫,却并没有失败沮丧之色。直到半月后,大变陡生,四皇子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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