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大师?
骆君摇有些惊讶,她以为明光大师和谢衍有这样一层关系应当是不想让外人知道才是,他怎么会光明长大得跑来找谢衍?
不过转念一想,明光大师是护国禅寺的主持,护国禅寺的名号还是先帝在他成为主持之后赐予的,明光大师又怎么可能不跟皇室打交道?
因此,要么是皇室里没有人能认出明光大师出家前的身份,要么是太皇太后和先帝本身就知道明光大师的身份,只是没有大肆宣扬而已。
姚家原本也是上雍勋贵,不可能没有人认识他。
或许,原本的姚重和现在的明光大师并不是同一张脸。
谢衍站起身来,对门口的内侍吩咐道:“请舒大人和明光大师进来。”
谢衍拉着骆君摇走到大殿的主位上坐了下来,片刻后就看到一个穿着朝服五十出头的清瘦官员和明光大师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明光大师并不像那日在护国禅寺后山那般随意,他穿着正式的寺庙主持法衣,胸前悬挂着菩提念珠,神色庄重肃然还带着几分出家人的慈悲平和,当真是一派大寺高僧的风范。
“臣叩见摄政王殿下。”那官员躬身行礼,明光大师也双手合十见了礼。
谢衍看了两人一眼,剑眉微蹙,“舒大人和明光大师怎会这个时候一起入宫?”
这也是骆君摇想知道的问题,这位钦天监的大人和护国禅寺的主持,怎么看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怎么会恰巧在这个时候一起入宫?
舒大人侧首看了看明光大师,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自己道:“回禀王爷,是臣特意请明光大师一起走这一趟的。前几日太皇太后分别将王爷和骆姑娘的庚帖送到了钦天监和护国禅寺,令下官和护国禅寺的诸位高僧为两位选几个近期适合成婚的黄道吉日。”
明光大师垂眸,道:“太皇太后派去的使者,确实是这个意思。”
舒大人见谢衍沉默不语,连忙又道:“下官也问过,王爷和骆姑娘虽然定了亲,但若要操办婚事快慢少说也得半年,择近期着实有些仓促。但太皇太后说……”
“太皇太后说什么?”
舒大人迟疑了一下道:“太皇太后说,她…只怕等不了半年了,若是她老人家在这中间去见了高祖和先帝,王爷的婚事便要再往后三年甚至更长了。”
骆君摇和谢衍对视一眼,都明白了舒大人的意思。
太皇太后想要让他们尽快将婚事办了,免得万一在婚礼之前太皇太后薨逝,这婚事就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太皇太后是大盛第一任皇后,辅佐高祖建立大盛居功至伟。她薨逝之后,按规矩整个大盛一年之内朝野上下不得宴乐,非必要不得对外用兵。皇室中皇帝以日代月服丧二十七天,所有高祖的皇子公主都要服丧二十七个月。
谢衍虽然不是皇子,但他是太皇太后养大的,恐怕也要跟两位公主和平王一样服丧。
三年之后,莫说谢衍已经三十多岁了,骆家二姑娘也已经是双十年华了。
太皇太后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的丧事耽误了侄子的婚期。
谢衍抬手阻止了舒大人后面还想说的话,沉声道:“如今太皇太后病重,此时暂且不必提了。”
舒大人有些急了,道:“王爷,不提不成啊。”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让人送来两位庚帖的时候还附送了一道懿旨。”舒大人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绢帛,双手呈上,“太皇太后懿旨,说钦天监和护国禅寺商议好合适的日子需要立刻呈报与她,若她老人家身体欠安,令…”
舒大人一咬牙道:“令王爷和骆二姑娘择日即刻成婚,为她老人家冲喜!”
谢衍脸色微沉,伸手接过了舒大人手中的绢帛。
打开一看,果真是盖着太皇太后宝玺的懿旨。
舒大人看看摄政王的脸色,低声道:“太皇太后最放不下的便是王爷的婚事,王爷尚未回京之前,太皇太后便时不时召臣等测算适合大婚的日子。”
摄政王的庚帖也不是刚刚才送到钦天监的,只是那时候连个王妃人选都没有,又能算出个什么来呢?他们钦天监也只负责算合适的日子,又不是神棍,也算不出来王爷什么时候能有王妃啊。
因此每次也只能劝慰太皇太后,王爷英明神武何愁没有王妃作伴?
所谓冲喜,别说谢衍和骆君摇不信,身为钦天监监正的舒大人也不信。
这不过是太皇太后想要让王爷在她薨逝前成婚的借口罢了。
倒是旁边的明光大师开口道:“王爷,冲喜之法也未必就不可行。”
谢衍抬眼看着明光大师,骆君摇也有些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早就知道这和尚不是个正经和尚,他竟然还想忽悠自己的亲外甥?
明光大师心中十分无奈,面上却一派肃然,“贫僧这么说倒并非什么鬼神玄说,只是太皇太后一向最担心王爷的婚事,若是能看到王爷大婚或许精神也会好一些。又或者…大婚之后,太皇太后还盼着楚王府的小世子呢。”
若是平时骆君摇定要吐槽这和尚不正经,此时却没这个心思了。
连看着孙儿长大亲政这样的信念都没办法让太皇太后撑下去,更何况是什么楚王府小世子呢?
谢衍揉了揉眉心,道:“此事容后再议,舒大人和明光大师的意思本王知道。”
舒大人也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再说什么,他只负责将太皇太后的意思传达到,至于要怎么做就是摄政王自己的选择了。
舒大人和明光大师都不再多说什么,果断告退了。
送走了这两人,黄公公从寝殿里走了出来,“王爷,骆姑娘。”
谢衍点点头,“黄公,辛苦你了。”
黄公公连忙道:“王爷言重了,都是老奴分内的事情,哪里说得上辛苦?”
谢衍道:“伯母这里还要劳烦黄公多费心。”
黄公公低声应了,犹豫了一下方才道:“方才舒大人和明光大师的话老奴也听到了,请王爷恕老奴多嘴。太皇太后最放不下的事情有三,一是陛下,二是大长公主,三便是王爷了。太皇太后常说,陛下和大长公主有王爷照顾,她也并无多少担忧,唯独王爷……皇家将所有的担子都押到了王爷身上,却不知道王爷有谁来照顾?”
黄公公跟着太皇太后大半生,只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太皇太后的心思。
太皇太后为什么那么积极撮合摄政王和骆家姑娘的婚事?除了信任摄政王和骆大将军的品行,也是希望骆家能替摄政王分担几分压力。
当年高祖和太皇太后一时心软将侄儿进入宫中抚养,当时只是觉得毕竟是亲侄儿希望让这孩子能过得好一些。将来若是成才自然可成为先帝的臂膀,却也没有指望他当真就要如何建功立业。
想来高祖在世时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整个大盛和皇室的未来都要由这个侄儿来承担。
当年他们一时的怜惜或许对整个大盛来说是一桩幸事,但是对摄政王来说却太过沉重了。
谢衍将骆君摇纤细的素手握得更紧了几分,闭了闭眼睛很快又重新睁开,沉声道:“本王知道,黄公不必多言。”
侧首看了看身边的少女,轻声道:“本王如今已经有了可相伴一生的人,伯母不必再担心了。”
黄公公叹了口气,道:“没有亲眼看到王爷大婚,太皇太后怎能放心?”
宫门快要落锁的时候谢衍亲自将骆君摇送了出去,谢衍正吩咐叠影将骆君摇送回家中,就看到宫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是大哥!”骆君摇也看到了,骆谨言坐在马车外面,背靠着车厢不知在想着什么。
“大哥!”骆君摇几步奔了出去,“大哥,你怎么来了?”
骆谨言仔细看了看她,道:“自然是来接你,没事吧?”
骆君摇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太皇太后……”
骆谨言轻叹了口气,伸手拨开她被晚风吹到前面的发带,站起身来看向朝他们走来的谢衍拱手道,“王爷,若有什么骆家帮得上的,请尽管派人来传话。”
他没有问太皇太后好不好,看这情形怎么可能好得了?
太皇太后当年对骆家也颇多照料,无论是骆云还是骆谨言对这位老人家都十分敬重。
谢衍低声道:“多谢。本王擅自带君摇入宫,劳烦你亲自来接,还请恕罪。”
骆谨言摇头道:“骆家既为臣下,摇摇亦是太皇太后晚辈,理当入宫拜谒探望,何错之有?”
说罢又转身从马车里取出了一个古朴素雅的盒子道:“这是家父多年前在从边关意外所得的雪玉王参,军中大夫说至少有七八百年之久。四年前父亲重伤就是靠着它救下了一命,虽不知对不对症,王爷不妨拿给宫中大夫看看。”
谢衍并未推脱,双手接过了盒子郑重地道:“多谢。”
“王爷不必客气,我先带摇摇回去。”
谢衍点头与骆君摇告别,目送骆家的马车离开才转身重新踏入了宫门。
进了宫门,叠影忍不住看了看谢衍手里的盒子低声道:“王爷,是不是让薛神医进宫来看看?听说四年前骆大将军意外遇伏,身受重伤几乎九死一生。若真如骆公子所言,骆大将军是靠这救下一命,或许太皇太后……”
谢衍道:“请薛神医再入宫一趟吧。”
薛神医很快就被人重新请进了宫中,看着那盒子里的一小块雪玉王参,饶是门中收藏了无数名贵药材的薛神医也忍不住眼睛放光。
“好东西啊,哪儿来的?”
谢衍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道:“这个对皇伯母可有用?”
薛神医脸上的笑容稍敛,摇摇头道:“异想天开。”
殿中气氛又是一凝。
薛神医看着谢衍正色道:“王爷,你不是逃避现实的人,我就跟你实话实说。太皇太后这病…除非你能找到起死回生令人重返生机的仙药灵丹,否则谁也没法子。我劝你们别心存妄想了,这雪玉王参想想法子确实对太皇太后有些用处,但是、暴殄天物!”
“放肆!”守在旁边的黄公公忍不住怒斥道。
只要对太皇太后有用,无论多珍贵的药物都是值得的。
这庸医竟敢说什么暴殄天物!
薛神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老夫实话实说罢了,接近千年的雪玉参可遇而不可求。只这小小的一块,若是用对了地方也能救下好几条命。但是用到太皇太后这里,补十分能留下半分药效都算是不错了。况且,雪玉参虽然比起别的药温和一些,对太皇太后来说药性也还是太猛了些,需要重新调配。用多了,依然受不住。”
黄公公喃喃道:“难道就真的…一点法子也没有了?”
薛神医暗暗翻了个白眼,他身为大夫早就见惯了生老病死,着实没有那么多的慈悲心肠去安慰病人家属。
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命数到了,又岂是人力所能挽救?
谢衍伸手将装着雪玉王参的盒子推到薛神医跟前,道:“既然能用,就有劳薛老配药吧。”
薛神医看看跟前的盒子,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这样执着,到底是想要让她好,还是让她受折磨。”
每日昏昏沉沉,清醒也不过一两个时辰。若不是每天把药当饭吃,连那两个时辰的清醒都不能有。
虽然没有什么十分难熬的痛楚,但是那种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虚弱衰败,浑身上下每一个器官都仿佛渐渐不属于自己的感觉,都是只有病人自己才能感觉到的。
还有一次次病危又一次次被拉回来,每一次睡过去之前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醒过来的感觉,对太皇太后这样一生都坚韧自控的女子来说恐怕也并不好受。
谢衍沉默不语。
他也不知道这样皇伯母难不难受,但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什么也不做。
薛神医收好了雪玉王参,对守在一边的黄公公道:“你出去,老夫还有话跟王爷说。”
黄公公似乎被薛大夫的话打击得没有回过神来,并没有多说什么沉默地退了出去。
谢衍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大殿里恢复了宁静。
“薛老有什么话要跟本王说?”
薛神医道:“我回去仔细想了一下,我之前给太皇太后配的药应当不会这么快就失效,而且…今天太皇太后吐血这事确实有些奇怪。太皇太后的情况,应该没有吐血这个病症。”
谢衍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冷凝,“药被人动了手脚?”
薛神医摇摇头道:“不会,无论是我还是太医都没有查出来太皇太后有中毒的征兆。这世上,能瞒过老夫的毒恐怕还不多。”
谢衍剑眉紧蹙,“薛神医既然此时才说,想必是已经有了猜测?”
薛神医道:“我之前把脉,发现早前太皇太后心脉起伏剧烈,会突然吐血,若不是情绪上受了刺激便是吃了什么刺激心脉的东西。那不是毒,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补品。太皇太后这段时间吃得补药太多,太医分辨不出来不奇怪。”
谢衍冷声道:“太皇太后每日的药物和饮食都有人严格掌控。”还是药食被人动了手脚。
若说是受了什么刺激,黄公整日陪伴在太皇太后身边,不可能不告诉他。
薛神医道:“我就只有这两个猜测,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你自己查了。”
、谢衍道:“这是自然,多谢薛老提醒。”
薛神医轻哼一声,站起身来道:“老夫去配药了,这药有些麻烦,最好是在太皇太后清醒过来之前配出来。”
谢衍也跟着起身,陪着薛神医一起往外走去。
走到殿外,谢衍招来袭影让他送薛神医去太医院,自己却站在殿门外抬头望着夜空点点繁星神色冷峻。
“王爷。”叠影从殿中出来,低声道,“太皇太后小厨房里的大厨还有负责验食的内侍宫女死了。”
谢衍沉默不语,叠影有些担心,“王爷?”
谢衍沉声道:“知道了。之前本王就命人看牢他们,人为什么还会死?”
叠影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关押那些人的房间里被人提前放了有毒的药香,进去的人都中毒了,但是…只有那三人死了。”
谢衍垂眸道:“两种毒相合方能致命,这不是宫中惯用的手法,是不是有些熟悉?”
叠影点头道:“是,蕲族、毒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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