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嘉航说完这话,顿了一下,然后呼出一口酒气,方才继续说道:“这话听起来可能很荒谬,毕竟株江厂才成立没多长时间,而且转型造船也没多久,或许有人会说, 我这说这话是在给株江厂脸上贴金。
但我要说的是,请那帮说风凉话的人睁大眼睛看一看,人家株江厂是怎么做的!”
说着范嘉航用手拍着面前的桌子,发出咚咚的声响,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我们国家六十年初就开始了二氧化碳气体保护半自动焊接机的研究,并已经可以投入量产, 时间点跟日本是同步的。
可这不到二十年,我们的船厂依旧用老旧的手工电焊机,而日本却早已普及了二氧化碳气体保护半自动焊接机, 这是为什么?
怪特殊时期?
或许有这样方面的原因,可这几年呢?还是特殊时期嘛?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呀,可国内的那些船厂怎么还是老样子?好的设备、好的技术就是推广不下去,一问说成本高,不划算;再一问就说配套跟不上,影响生产。
然后就在大会小会上天天叫唤我们这个技术不如国外,那个技术比不上人家,然后就向着国家伸手要钱,跑到国外去买这,买那,然后回来还是老样子……
关键是你叫唤得解决问题呀,不解决问题光叫唤有什么用!”
说到这里,范嘉航的情绪更加不受控制的狠拍面前的小餐桌,都把碗里的炸黄豆溅到了地上,不过范嘉航却没有结束,反而伸手向窗外一指:“再看看人家株江厂, 送丝机构不行,他们就改送丝机构, 焊丝的品质跟不上,就下力气去解决焊丝的问题,总而言之能自己解决的绝不向外面要,这才是一个企业的长久之道,也是株江厂让我高看一眼的关键错在。
因为一款设备就是在不断的应用中发现问题,然后解决问题,再发现问题,然后再解决问题中不断的完善,现在国内都知道日本的焊机好,可日本的焊机一开始就有现在的品质?
还不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既然人家日本能做到的事,我们怎么就不能?偏生要花本来就宝贵的外汇出去购买,结果原本在60年代就出具规模的几个焊机生产厂撑过了特殊时期,却倒在了这股风潮下,实在是可悲、可叹呀!”
一番话范嘉航说得是痛心疾首,对面的陈处长很是意外,没想到平日里谨小慎微,只专注技术,不谈业务的范嘉航居然也有如此愤青的一面。
可还没等陈处长反应过来,就被范嘉航接下来的一句话给惊到了。
“如果你准备留在这里,我个人认为个很好的选择,最起码能在这里干出一番事业,总比在机关党委无所事事,尸位素餐要强!”
“老范你……”
陈处长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一下,可话到嘴边却又苦笑着摇了摇头:“向你这样精明的人,我这点儿小心思是瞒不住的……”
说着陈处长抬眼看向范嘉航:“这几天株江厂的几个厂领导我都找机会谈了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是真心愿意留下来,只是……”
“职务不合适?”范嘉航问道。
陈处长点了点头:“可能得在副厂长的位置上熬上一年,所以……你懂的……”
陈处长的话没有说全,但意思范嘉航却很清楚,现如今株江厂的厂长是杜卫国,书记是方华,算是老漓东厂的班子。
谷陲</span> 只是与老漓东厂不同,这二位自打被上级任命之后除了在厂里开干部职工大会时漏过几次面,就没怎么露过面儿。
就连至关重要的厂领导班子会也是经常缺席,而是由一位过来镀金的常务副厂长代为主持,最后温大伟拍板儿而已。
造成这样的情况主要还是杜卫国和方华还是个过渡。
没办法,株江厂的情况摆在这儿,真正拍板儿的人是谁,稍微了解的话就会清楚,正因为如此到这里当一把手就面临一个尴尬的问题,那就是如何跟真正拍板儿的人相处。
有点儿野心、有点儿抱负的自然是不肯让步;可没有野心,没有抱负的上面也不会提拔。
正因为如此,株江厂的厂长、书记的位置虽好,但合适的人并不太多。
所以杜卫国和方华在西南兵工局重新整合后调回履新,偌大的株江厂谁将接盘便成为不少人关注的焦点。
陈处长便是这些人中比较上心的一个,这主要是因为陈处长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够在株江厂试试身手,并且他本人也得到了温大伟等一众株江厂实权派的认可,
因此陈处长就想从原单位转过来,接替准备回西南兵工局局系统的杜卫国和方华,接掌这家新生的船舶修造企业。
可问题是杜卫国和方华虽然准备离开,但不是立刻马上,估计还得拖个半年内到一年的时间。
所以陈处长过来最多也就是个副厂长。
而这半年到一年的时间里能发生的事儿可就太多了,万一上级心血来潮空降一个怎么办?万一某个背景强大的存在下凡了怎么办?万一真正掌权的温大伟犹豫业绩突出,直接被提拔上来怎么办?
如此众多的不确定性摆在那儿,让陈处长是颇为的犹豫。
所以这段时间说是处理工作组的工作,实际上却是为这事儿心神不宁,辗转反侧,至于找范嘉航喝酒聊天也是为了排解内心中的纷扰。
只是没想到,平日了看破不说破的范嘉航今天一反常态直接就把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了,陈处长有些意外之余,也算是豁出去了,干脆反问道:“先别说我了,你呢?是准备留,还是准备走!”
“我?”范嘉航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什么脾气你是知道的,最烦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最好能在研究所待一辈子!”
“那你准备走?”听范嘉航的话,陈处长皱了皱眉,结果范嘉航却郁闷的叹了口气:“我是想走,不过我老婆自打听说我留在这儿就能拿15万,就死活让我留下来,我是没办法,谁让我家掌权的是我老婆呢……”
说着,范嘉航冲着陈处长咧嘴一笑,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留下来吧,老陈,最起码还能跟我做个伴儿!”
陈处长愣了一下,旋即呵呵一笑,举起酒杯:“那以后得多陪我喝酒!”
“那还用说!”范嘉航同样举起酒杯,两人碰了一下后双双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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