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斗结束时,凰斫已然受伤,因此这场角斗,依旧是西凌胜。
圣令中只说凰斫赢了,闯下祸事不予追究,却没有说,他若是输了该如何处置。
不过也无需各家继续猜测,第二日一早,西凌就出现在凰家族门口,她并非宣读圣令的官员,手里却拿着一道华贵黑缎的圣令。
即便是异类,即便是暗营中走出来的武器,拿着圣令,也必须恭敬请进去。
“凰家族二公子战败,依照约定,命枢西凌为其护卫。非君妃有召,不离左右。”
西凌似乎十分不耐说这么多的话,还不等凰颜站稳,就毫无恭敬地将圣令扔给了他。
站在凰颜身后的凰灵默默抬眼看向西凌。
这道旨意看似是将凰斫戕害长老的事揭过去了,却是以退为进,在凰家扎下了一根钉子。
还是“依照约定”,看来是昨日便定好的协议,凰斫不过一个异类,不能再用舍弃就是了,这凰颜是怎么想的,居然为了他让君妃占了这么大的便宜。
凰颜并没有像他叔叔凰灵和旁支前来听旨的长辈一般惊讶,他恭敬拿好圣令,向西凌笑道,“舍弟能得君妃如此厚爱,实在是凰家族的荣耀,只是舍弟昨夜受伤,是以未能前来迎接,还望君妃不要见怪。”
“凰斫、在哪里。”西凌根本不会接凰颜的客气,直接开口问道。
“舍弟伤口未愈,怕是不便此刻见客。你……枢护卫不如先去歇息,等他伤好再见你?”
“他在哪里。”
“既然枢护卫执意见他,便由我带你去吧。”凰颜看似为难道。
西凌转身便往外走。
凰颜将明旨交给凰灵,赶忙跟了出去。
“我这个弟弟,脾气古怪的很,他若是言语间有所冒犯,还望枢护卫不要放在心上。”
西凌仿佛没听到一般。
“既然君妃说,要不离左右,我将你的住处安排在他的院子里可好?”
西凌依旧没有答话的自觉。
接连得不到回应,凰颜摸了摸额角,也干脆放弃了继续独自冷场的找话题。
到了凰斫的院子,凰颜告知几个仆从西凌的来意,命他们收拾出东厢房,又勒令他们对待西凌的态度务必要恭敬。
他想问问西凌还有什么要求,她却像是终于等他说完了,抬步就向凰斫所在的主屋走去。
这下不等凰颜拦她,总管凰斫院子的仆从凰清就一脸惊骇地追了过去,“枢护卫,公子正在养伤,他昨夜伤口疼,到今早才睡下,您还是别去吵他了!”
西凌看向凰清,淡漠的目光中透出丝丝凉意来。
她并没有想要吓唬这个从未经历生死的可怜仆从,只是从血和黑暗中走出来的人,即便再收敛杀气,周身的气势也非一个困于内院的仆从可以适应。
西凌并不明白她面前的人为何突然住了口,也没有弄明白的好奇心,继续向主屋走去。
伸手想推开门,却发现房门从里面插了门闩。
西凌敲了两下,等不来回应,掌心凝起淡淡的白色光华,只听里面“哐当”两声,西推门进去。
她神色平淡,仿佛回自己的房间一般,丝毫没有闯人卧室的自觉。
凰清见家主并不插手,只好硬着头皮跟进去。
看到落在门口、被灵力整齐切成两截的门闩,凰清内心默念了一遍凰颜方才叮嘱的话:万万不可招惹她。
早在西凌进院子时,凰斫就已经察觉到她的气息,知道是她来了,却没有戒备,放任自己继续睡下去。
西凌的气息并不温暖,因浸染了不知多少同类的血,甚至透出些寒凉,而凰斫却在这愈加靠近的凉意中,睡得更加安稳了。
醒着的时候是那样桀骜阴郁的人,睡着后却意外的乖顺。凰斫紧紧贴着墙壁,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连下巴都遮住了,那双丹凤眸子闭上了,便掩去了其中幽暗的光芒,散下来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显出了他平时令人忽视的、过于苍白的皮肤。
“您、您看,公子确实还未醒——”凰清压低声音,赔笑道。
西凌眼角扫过窗边,径直走过去,盘膝坐到榻上。
“家主,您看这……”
平日里,公子一向警醒,陌生人即便是进了院子,他也早就醒了,可今日都进了一屋子的人了,他却睡的毫不知情。这枢西凌也是个难缠的,都看到公子睡着了,还赖着不走,他又不敢强行赶人,公子醒来后,还不剥了他的皮?
凰清只得苦着脸求助地看向刚跟进来的凰颜。
“无妨无妨。”凰颜一脸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模样,“你带人做事去吧。”
“可是——”
“出了什么事,自有我担着。”凰颜说完,当真是不管了,转身便走了。
留下凰清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没勇气和西凌一起等,悄悄关上门离开了。
***
凰斫做了一个梦。
梦里,那个村子并没有同以往的梦境一般,变成了血和火的地狱,而是更久远之前的宁静模样。
因此,他也没有如以往一般陷入到梦魇中,而是立刻就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然而,并不想醒来。
沿着记忆中无比熟悉的土路一直向西走,走到尽头,有一栋和其他人家相似的房子,只是被从不见阳光的女主人打理的更加整洁。
打开柴门,在一道细细的石子路尽头,坐在屋檐下的小女孩正垂头调整一把弓箭。
凰斫站在短短石子路的这一边,只觉得心跳如雷,却连开口都不敢。
他生怕一开口,梦就醒了。
小女孩察觉到门口有人,逆着光扬起脸,阳光给她淡漠的琥珀色眸子添上了几分暖意,她看到凰斫,脸上依旧是清淡的表情,抬起细瘦的手,示意他过去。
六年前,这是他常常看到的场景。
如今六年过去,再在梦中看到,只让他觉得胸中酸胀,这情绪太过霸道,竟在他早已干涸的眼底逼出了水汽。
“怎么了。”小女孩向他走过来,看到他发红的眼眶,眉梢挑了起来,童稚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关切,“又被欺负了?”
凰斫这才发现自己在梦中变成了儿时的模样。
他咬着牙摇头,很想告诉她,自她走后,便再没有人能欺负他了。
“那哭什么。”小女孩似是感知不到他的情绪,抬手递过来方才调整的弓,语气淡淡,“后日便是你的生辰,送你的。”
凰斫接过来,紧紧握在手中。
他本已邀她一起过生辰,可是却没等到那一天,她就被带走了。等他在大人们窃窃的议论中跑过来,凌乱的小屋前,那个神色淡然的小女孩,已经失去了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她送他的弓,也在他被凰家族发现的那个夜晚,被毁掉了。
而如今,属于他们的回忆,也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了。
“西……”凰斫终是忍不住上前,抱住了有些单薄的小女孩,“不要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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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趣:
凰斫却在这愈加靠近的凉意中,睡得更加安稳了。醒着的时候是那样桀骜阴郁的人,睡着后却意外的乖顺。
西凌眼角扫过窗边,径直走过去,盘膝坐到榻上。
凰斫:西凌你为什么要坐那么远,亏人家特意装作熟睡啊。难道是我伪装的还不够可口???
西凌:你又不是妖做的点心,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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