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陈青就醒了,被窝很温暖,主要是舒服,在这个深秋的时节,得有巨大的毅力才能爬起来。

    但最终,他还是小心翼翼的坐起来,穿好衣物。

    “官人,奴家伺候你吃饭吧。”

    被窝里传来一个糯糯的声音,陈青心中一热,有绮丽的念头,但更多的,还是舒心,有个家的感觉太好了。

    “别忙了,你再睡会,这几天连殿下都忙得黑白颠倒,身为下属,不能松懈。”

    话虽如此,但陈青还是去被窝里暖和了一下快要冻僵的双手,最后才一脸肃然的离开。

    出了房门,就是一处两进的院子,很宽敞,一个马夫,一个门子,两个仆妇,四个护卫,这是陈青作为溪山县四大巨头的待遇,是皇子殿下特准的。

    至于那位,也是几天前响应皇子殿下的号召,陈青自己选的。

    当时皇子殿下甚至要以身作则,这可怎么行?

    他和孙进,邢斌,周月,以及各有司的主官,百战营的将军们拼命跪地叩头,这才把皇子殿下劝得收回了成命。

    而为了殿下解忧,他和邢斌带头去难民营里挑了两个落难的女子,不敢说国色天香,那也是花容月貌。

    有他们以身作则,各有司的主官,小吏,各战营队正,校尉,偏将,都踊跃参与,最后是斩首十级以上的士卒。

    听起来很欢喜,实际上很惨。

    鹿城作为州城,内外有二十多万人口,被黑齿军团破城后,除了逃走了四五万,以及这被当做奴隶掳走的七万多人,余者可全都被杀了。

    而这里面,光是妇人就有接近两万。

    这都是黑齿蛮兵准备带回去享用的。

    她们已经家破人亡,救回来的也是一具行尸走肉,到今日,想不开要自尽的就有上千人之多。

    所以还能怎么办?

    人总是要活下去的。

    “大人,我们今天要去哪里?”

    护卫牵来马匹,问道。

    “先去山咀。”

    街道上一盏盏气死风灯亮着,但行人已经很多了,街角的早点摊子,豆腐摊子处,热气腾腾,有一种饭食的香气弥漫在街头。

    陈青与四名护卫牵着马走过去,就见这不大的早点摊子里坐了大半人。

    他也不惊讶,找个位置坐下,四名护卫则是站着,不过很快就有伙计端上几碗热腾腾的豆腐脑,上面铺着嫩绿的小葱与香菜,再来几笼包子,吃起来格外舒坦。

    “我说陈青,你们库司是怎么搞的,车马司一半的大车都被你们征用了,好家伙,你脸大啊。”

    对面一桌食里,有人一边吃着肉包子,一边叫嚷。

    陈青扫了一眼,先一口气喝光一碗豆浆,这才笑道:“滚蛋,这事儿就算到了殿下跟前,你也得忍着,民以食为天,这几天是稻谷和小麦入库最重要的阶段,不抓紧时间入库,等战事一起,让敌人一把火烧了,你哭都没地方去。”

    “陈青,粮食入库还得多久?”又有人询问,却是工匠司的王大锤,工匠司也是需要大车的,如今斧头山,鹿鸣山中的铜矿,铁矿,铅矿,煤矿都进入正轨,每日生产出来的矿石要运送到炼炉区,再将生产出来的铁锭,钢锭运到山咀的水力锻锤处,每天至少得一百辆大车才能满足需求。

    “还得五六天吧,但这真不是我库司不作为,实在是粮食太多了,除了王家镇,卢县那边的粮食都得抢运过来,另外还有西边陆续送过来的,每天这么多粮食都是走水路,往东宁州那边去了,今年鹿城被毁,殿下可怜百姓,以平价收购,几乎大半个鹿城的粮食都汇集过来了。”

    陈青说到这里,便适可而止,哪怕这摊子里吃饭的食基本都是各有司的同僚。

    作为溪山县四巨头,他当然知道其中缘故,就这两日,溪山县内的房子价格忽然翻了两倍还多,其实就是鹿城境内的一些侥幸逃过黑齿蛮兵肆虐的商人,老爷们在置地买房,甚至,就包括了卢怀恩这老头子。

    没办法啊,卢麒麟大败,卢氏重新崛起的机会几乎渺茫了,是家族的荣光重要,还是一家老小的小命重要?

    其实他们是想往西边逃的,结果才走出没多远就听见黑齿军团正在许城肆虐,所以立刻吓得逃回来了。

    不管怎么说,这位大燕的齐王殿下最起码能打得过黑齿蛮兵不是?

    尤其看到溪山县城城头上那密密麻麻的投石机,八牛弩,那种油然升起的安全感可不会骗人。

    对于这些人,皇子殿下很仁慈,一方面以‘平价’收购粮食和各种货物,一方面允许他们在溪山县置地购房,嗯,这个置地指的是城里的地,而非农田,反正不需购买。

    所以这一波很多百姓发了财。

    可是陈青知道,接下来皇子殿下还要依托东山要塞,修建一座溪山新城,与溪山老城一起,构成一座新的城池。

    不过这个事情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四大巨头,目前忙的最主要的事情就是这个。

    匆匆忙忙结了账,陈青就带着四个护卫上马,奔出溪山县城,赶往山咀区。

    不久之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凉,连农田都少得很,因为此地地势低洼,河流交汇,容易洪水泛滥。

    可是自从在山咀处修建起了三条水坝,将流水积蓄起来,统一管理,并安置了十几台水力锻锤,十几台水力磨坊之后,这里就太热闹了。

    如今山咀以西的区域,是工匠司的炼炉作坊,一字排开十二座炼炉不管白天黑夜都咕咚咕咚冒着黑烟。

    山咀以东,则在一处地势平坦的地方,修建了一座两人高的平台,这里是被用来当做临时仓库与停车场的。

    主要是运输小麦的车辆,毕竟就溪山县如今差不多三十万的人口,就算每天一半人吃稻米,一半人吃面食,所需的面粉都是巨量的,何况马上就要到冬季枯水期,必须趁着这个时间用磨坊磨出更多的面粉储备起来。

    现在大家都知道,接下来会有一场恶仗要打,到时候哪里能抽得出人手磨面呢?

    陈青今天就是来查看此事的。

    别的司怎么样他不管,但库司所管辖的范围,绝对不能出纰漏。

    到了山咀,天才刚亮,陈青仔细询问了磨面的所有流程,又叮嘱了管事的小吏,正要去往库司下一个管辖地点查看,却猛听见蹄声隆隆,一队骑兵自溪山县方向奔出,顺着新修建出来的砂石大路,朝着逐鹿关方向冲去。

    陈青眼尖,一下子认出其中便有齐王殿下,很显然,必是有紧急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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