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
静静的月亮照着静静的茅草屋。
但茅草屋内却嘈杂得很。
三十多个人挤在通铺上睡觉,各种呼噜声都有。
还有磨牙的声音。
姬偲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一切都发生地太突然。
三天前,她还在娘亲的怀里撒娇。
三个时辰前,她登记成了义仓的一个难民。
接下来会怎样,不知道。
真是想念娘。
“沙沙沙......”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有火把的亮光透进来。
“里面的人听着,凡十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女子,全部到长史府集合!”有人喊道。
紧接着火把一个个地来照她们的脸。
姬偲被拖下了床,同其他年轻女子一起,被官兵驱赶到长史府的院子里待命。
这些姑娘惊慌地询问出了什么事。
姬偲一声不吭,眼睛滴溜溜地观察。
见到虎贲军出现,她立即意识到事情不妙,赶紧捡了地上的一把泥土抹脏脸。
逃出宫三日以来,她已经攒了不少应急经验。
这时从虎贲军后钻出一个矮个子的内侍,此人叫做泽厥修。
他经过一排排的姑娘,眼睛跟夜狼似地打量姑娘们的脸蛋,一个也不放过。
姑娘们被他看得个个都不敢正常呼吸。
当他经过姬偲,停下来,拿过随行虎贲军手中的火把,近距离照着姬偲的脸。
“啊——泣!”
姬偲机警地打了个喷嚏,然后用手捏住鼻子。
“呲~——呲~”地擤着,趁机用手挡住一部分脸。
泽厥修躲闪两步,嫌恶地瞪了这个脏兮兮的姑娘一眼,继续观察下一个。
可就算姬偲表现得如此邋遢,还是成了被他留下来的两个姑娘之一。
他之所以挑中姬偲,是因为她脸上脏,眼睛可不脏。
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挺像废后妘氏的。
另外一个姑娘被他留下来,是因为她的气质与众不同。
那姑娘叫做韩淼淼。
姬偲对这个韩淼淼的印象深刻得很。
她想交个朋友,主动跟韩淼淼打招呼。
韩淼淼瞄一眼她身上那破烂不堪的乞丐装,理都没理。
也难怪韩淼淼谁都看不上。
她本是幽都太守的女儿,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
楼烦人进犯,其父兵败,幽都被屠,一家子就剩她一人逃了出来。
她几经磨难才回到京城,却发现京城的家已经被打了封条。
而京城的亲戚没一个肯收留她,只恨不得跟她保持距离。
有些人甚至企图去举报她。
她不得不躲藏,盘缠用尽之后被迫隐姓埋名到义仓落脚。
义仓是专门收留难民的场所,环境脏乱差,她心里落差很大,谁都瞧不上。
若有机会,她真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龌龊之地。
“你,站过来。”泽厥修首先对姬偲招了一下手。
姬偲小步子怯生生地挪过去。
泽厥修目光犀利地盯着她。
她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着,学着乞丐的样子用手挠头皮。
似乎从那里找到了一个虱子,她开始沉醉地“啪~啪~啪!”用大拇指对掐着。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很是刺耳。
泽厥修皱皱眉头——
她这邋遢猥琐的模样,怎么可能是出生高贵之人?!
他又转到韩淼淼面前。
这个姑娘倒是落落大方、举止文雅得体。
眼睛同样水灵灵的,有几分妘氏当年之美貌。
“说实话吧,你叫什么?”
“韩氏,无名。”
“你别害怕,请你回王宫,只有好事。”泽厥修和颜悦色地诱惑,“告诉洒家,你是不是三天前离开王宫的那位?”
韩淼淼眼露亮光——
去王宫啊,有这么好的事?
不过她不敢撒谎。
只是语气没那么坚决了,声音也小了许多:
“小女真的不是公公要找的人。”
泽厥修呵呵地笑。
姬偲虽然是冷宫中藏着掖着长大,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但是由妘氏亲自调教,这养出来的气质,再混迹民间,也是鹤立鸡群。
这位自称韩氏的姑娘不正符合吗?
不过,姬偲能轻而易举地逃出皇宫,说明是个相当狡猾的姑娘。
说不定很会伪装!
他又回头看了姬偲一眼——
怎么看她都觉得眉眼挺像妘氏的。
宁愿错过,不能放过!
“你们俩,都跟我走!”他命令。
虎贲军立即围住这两个姑娘,押着她俩离开长史府。
姬偲慢吞吞地跟在泽厥修身后,心里嘟囔:
我已经把自己毁成这样,都逃不过你的眼睛,真是老鹰变的!
她小声对韩淼淼说道:“我们得想办法逃。”
“逃?干嘛逃?”
“你不怕进宫失去自由?”姬偲反问。
韩淼淼却不这么想,跟那帮难民混在一起,一弹指的时间都受不了!
“反正我不去。”
姬偲说着,忽然倒在地上,浑身打着摆子,两眼直望上翻。
“突突突......”嘴巴里往外吐口水。
“她这是怎么了?”泽厥修惊问。
“肯定是疟疾!”韩淼淼显出害怕地解释,“义仓很常见。公公,快离远点,会传染的!”
泽厥修吓得避得远远的,伸着兰花指用手帕挡着自己的嘴。
心想,我绝对不能带这种病人入皇宫。
传染了君上那可是死罪!
他果断放弃姬偲,带着人马离去。
姬偲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看着满天的星星。
这算是又逃过一劫?
她瞅着脚步声听不见了,悄悄起来,摸黑找属于自己的茅草屋。
义仓有许多茅草屋,个个长相差不多。
她感觉像是走迷宫,费了老鼻子劲才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
茅草屋内还是那么嘈杂,高地起伏的呼噜声就像蝈蝈在聚会。
她找到自己的枕头,挤进人堆。
“吵死了!”
边上的人很不耐烦。
“对不起,婶。”
她赶紧道歉,小心翼翼地顺着狭窄的空间躺下,把头靠在枕头上。
枕头里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幽兰花香。
这让她又想起娘亲,鼻子有些发热。
心里头喃喃自语:
“娘,我想你。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到你身边?”
回答她的只有陌生又难听的呼噜声。
她努力闭上眼,努力想些开心的事。
渐渐地,她总算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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