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溆正要去摘无花果,她之前摆摊时跟西域商人换的那一棵无花果老根,已经长得是枝叶茂密,接了密密的一圈果子。

    听到刚出门没多久又回来的宗徹说这事儿,惊讶得连竹篮子都放到一边。

    “什么?二伯三伯?”

    安溆对这两位伯伯没有多熟悉,一开始是他们没有管过安溆姐弟的生活,后来安溆让安家做起来制糖生意,也都是大伯一家人帮忙的。

    平日里不怎么碱面,只有过节时才在大伯家见一面。

    不过在安溆印象里,二伯三伯都是面上很慈和的人。

    “大伯不是说他们要在德安府守着吗?”难道南方已经乱到这种程度,连德安府都不平稳了?

    宗徹说道:“是方家的一个掌柜把人送来的,听他们的意思,南方到处都是乱军,朝廷已经无力管控了。”

    安溆:“既然来了,我们去看看吧。”

    宗徹也是这个意思。

    不管对安家二伯三伯多没有好感,都是溆儿名义上的亲人,在这离乱的世道,让他们打着自家的名义在外面流落更不好。

    于是安溆就和宗徹在外面的一个军帐,看见了捧着肉骨头吃得头都不抬的二伯三伯,以及如同拾荒家族的其他安家人。

    至于另外两家临河村人,被安排在另一个营帐。

    安溆、宗徹刚出现在营帐门口,从头发到衣服都是褴褛状态的二伯三伯扔了骨头,就要上前来。

    简直就应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那句话。

    宗徹抬手挡了下,冲在前面的二伯立刻就刹住脚步。

    虽然这些年安家的日子好过了,见过一些衙门里的官员,但和宗徹这般有威严的,却还是能吓得他们腿肚子打颤。

    安二伯抬袖子擦了擦眼角,哽咽道:“溆儿啊,我们可算是活着见到你了。”

    安溆尴尬地笑了笑,转身问外面的守卫,“可通知了大伯?”

    “已经通知大老爷了,”外面有人回说。

    安溆便道:“都到地方了,大伯二伯只管安心。”

    安三伯说道:“咱们手里还有钱,不会拖累你们,只是借着侄女婿的威名,让咱们有一处稳定的不被人欺负的住所,便足够。”

    这是让安溆放心,他们不会一直赖在这儿。

    安溆笑了笑,她就喜欢这样什么事都明明白白说清楚的。

    只是三伯这话还没落,二伯就跟看什么怪物一样的看着三伯,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好嘛,老三,咱们兄弟四个,从小就属你奸滑。你还有钱,你家里还有多少钱?”

    说着就要上手搜身。

    一旁蹲在桌子边顾着儿女吃喝的安三伯家的两个儿子立即冲上来。

    三伯娘也过来帮忙。

    一眨眼就打了起来。

    “二伯哥,到底是谁奸滑?这意思是你们家没钱剩了?糊弄谁呢,出门的时候,谁家没有在腰带里藏几叠银票,路上碰到抢道儿的,你也不可能被抢完。现在哭穷,不就是打量着再跟溆儿要的主意吗?”

    “当初溆儿爹娘没了,我们几家商量怎么养大他们兄妹俩,就你们两口子不讲良心,现在还占便宜没个够了。”

    “老娘们,你胡说什么?”

    这是不舍得放下手里那白面馒头的二伯娘也上场了。

    安溆被宗徹拉到一边,喊了好几次“别打了”都没人听。

    “来人,”宗徹一手挡着安溆,带着她又往后退了几步,对闻声进来的盔甲整齐的守卫道:“全都拿下。”

    训练中才听到消息,然后觉得自己是自家当家人应该出门的安翀过来时,就见自家二伯三伯两大家子乞丐似的,一个挨一个蹲在营帐里。

    姐姐端坐在一张圆凳上正说着什么,姐夫沉着脸,坐在另一边。

    “行,溆儿,你怎么安排,咱们都听的。”安三伯答应着。

    安二伯虽然觉得没能沾到想象中的大便宜,但是眼角余光看到那盔甲衣角,就也顺势答应:“好好,都听你的安排。”

    “二伯三伯,二伯娘三伯娘,”安翀握拳挡在唇角,调整好神情才走进来,“你们怎么过来的,都还好吧?”

    安二伯立刻眼眶一热,起身拉住安翀的手,连声道:“可是苦了你哥嫂侄子们了。”

    到底侄子才是自家人,女儿嫁出去,便都成了外人了。

    当然,这样的话安二伯只敢想一想,根本不敢说出口。

    安溆转头对宗徹道:“你去忙吧,这里我能应付得来。”

    宗徹说道:“没事,到底是二伯三伯,我和你一起将他们安顿好再说。”

    他的面容多了男人的成熟线条,军营里将近两年的训练,他整个人也比一直留在安溆记忆中中二小徹更加冷峻沉稳。

    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说出来,就带着无限地安抚人心的力量。

    安溆一直和他相处,对这点感受还不太明确,二伯三伯两家人听到这句话,还是半吊着的心都在一瞬间稳稳落下。

    安二伯竖着耳朵听到侄女婿的话,更加放心地拉着安翀述说这一路的不易,一再后悔地摇头,道:“就该听大哥的,就该听大哥的呀。翀儿啊,你是不知道,你大伯走了还没五六天,那德安府便被一股乱军占据了。城里头凡是有钱的人家,男的,全都拉出去开了膛,女的却成了犒劳那些泥腿子的妓女。”

    说起这个,安翀疑惑道:“二伯三伯,堂姐妹她们都没有来吗?”

    大伯家也是,三个堂姐都没有一起过来。

    二伯三伯家,却是还有两个没有嫁人的堂妹的,怎么也不见。

    “翀哥,我们在这儿。”

    被人问起,二伯三伯家还没出嫁的两个堂妹才弱弱出声。

    原来她们为了赶路方面,此时都是一副小子的打扮,脸上手上都是泥沟也就罢了,穿的还是褐麻衣。

    缩在角落里,跟两只鹌鹑一样不起眼。

    安溆这也才想起她们,三年前她离开临河村去京城的时候,和她一般仍是安家待嫁女儿的这俩堂姐妹,还不到八岁呢。

    三年不见,加上又跟二伯三伯家不熟,安溆都不记得她们。

    女孩子跟着走这一路,定然更为受罪,她起身到外面叫守卫去通知乌大娘,取几身她不穿的衣服来。

    至于二伯三伯家男丁要换的,直接从军营里士兵的衣服供给处取便可以。

    又说了会儿话,安大伯一家便过来了。

    兄弟三个在家乡的时候还有些龃龉,此时此刻见到,皆是双臂搀扶双眼含泪。

    安溆见他们有诸多话要说,便和宗徹先退了出去。

    安翀跟出来,对安溆道:“姐,我手里还有钱,三位伯伯我来安排就是。”

    安翀想法很简单,他不管大伯二伯三伯家里有没有钱,到底是投奔了来的,他用自己的钱,在这军营附近一家给他们置办一个帐篷,让他们在初到北境这段时间,饿不着冷不着就算尽到本分了。

    安溆好笑:“不用你,他们手里都有钱,获凉城前段时间随着苏家人迁出,也走了好几户人家,内城有空院。我一问,保管二伯三伯争先恐后的拿钱去买房。”

    她是不可能给他们出钱买房的,最多是翀儿说的这般,给他们一家一个帐篷。

    可若是再告诉他们,城里的院子如今是最低价,等以后北境的人越来越多便不好卖了,想必是不用催促他们自己就拿钱去买了。

    安翀还不知道姐姐的打算,说道:“我是男丁,这些都是我该管的。”

    “你当然不能大撒手,”安溆指了指东边的一个营帐,“那里面还住着两家安家的近宗,待会儿你去问问,他们是想进城还是想留在城外。”

    安翀:---

    “进城的话,自己筹钱买房,好机会过时没有。留在城外的话,有一块免费帐篷,且需得去草原上开荒。”

    安翀点头:“好吧,我去。只是姐,二伯娘三伯娘要是去叨叨你,你只管跟我说。”

    “好,”安溆笑着,抬手揉了揉弟弟柔软的发顶,“长大了,都知道挑大梁了。”

    安翀不好意思,转身两步走远了,摆手道:“姐,你和姐夫自去忙吧,这边有我呢。”

    手上被带着坚硬感的温暖大手握住,安溆抬头,看着宗徹笑道:“怎么了,这点醋你也吃?”

    宗徹咳了咳,道:“没有。我看你刚才提着篮子,要去摘什么,我陪你一起。”

    “不去训练了?”

    “再陪你一会儿。”宗徹说得很是在理,“虽然二伯三伯是投奔,也可说是亲戚来了,几个菜还是要备的。我去取些排骨,帮你把菜做上。”

    当然,他们可以什么都不做,直接去军营的食堂里取,但以宗徹对安溆的了解,她定然是会亲手做两道菜的。

    安溆想了想,说道:“二伯三伯一路上三餐不济,刚才军士们已经给端了许多荤腥,我们还是做一些素菜吧。”

    “对了,方家的大掌柜呢,走了吗?”

    得谢谢人家,把这一群人给送到了军营里来。

    宗徹说道:“传话说是明天再来拜见,估计是给你们留出一家人见面说话的时间。”

    “这些方家人,一个个都是人精。”安溆笑着说道,办事总是处处妥帖。

    两人回到主帐,安溆提上篮子,又给宗徹拿一个更大的,她的装无花果,他的装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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