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落座开席,先有丫鬟们挨人递了茶,双手端放于身前,毕恭毕敬道:“夫人要碧螺春、龙井,还是新到的毛尖呢?”
疏桐细细想了片刻道:“碧螺春吧,莫要太烫。”
那丫鬟点头,又望向姑姥姥道:“这位老夫人,您要些什么?”
姑姥姥飞速地望了一眼疏桐,一边点头一边说道:“碧螺春,一样,一样。”
不到一会儿,一排丫鬟端着各盏色不同的茶杯上前,恭敬递上,姑姥姥双手接过,右手揭开茶盖,嗅了嗅,一股甜甜的清香扑鼻而来,她如痴如醉地呷了一口,在心里暗暗感慨:这茶的品质实在是好。
回过头,却发现还有一丫鬟立在她身侧,手里端着一铜盆。她用余光偷偷撇了一眼疏桐,只见疏桐将碧螺春含在口中,左右漱了漱,又将那过口的茶水吐在了另一丫鬟手中的铜盆里。
这么好的茶水,竟是拿来漱口的。姑姥姥并未感到尴尬,而是十分可惜。她忍不住又呷了两口,口齿留香,忍不住砸吧砸吧嘴。
大家漱口毕,又几个丫鬟手里拿着淡黄色花布手巾,厘头裹着一把乌木三镶银筷,给在场众人挨次发了一个。
一小厮手里举着一托盘,托盘上是一盘过油肉,只见肉质细腻的瘦肉经过上浆拉油,搭配木耳、蘑菇和冬笋之类的素材炒制,虽素雅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八宝饭看着好生诱人。”姑姥姥看着桌案上的八宝饭忍不住道,只见糯米,豆沙,枣泥,果脯,莲心,米仁,桂圆,白糖和猪油混在一起,姑姥姥用筷子夹了一口,口感香甜软糯,好极了。
姑姥姥看那温煮鹌鹑蛋十分小巧,盯着多看了片刻,侧过身子偷问站着的明月道:“这鹌鹑蛋什么价格啊?”
明月低声回道:“一两银子一个呢,您快尝尝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姑姥姥低声惊叫道:“天爷,我家可有一篮筐这鸡蛋呢,赶明儿我要拿到这鸿禧宴宾楼来卖。”
说罢伸银筷子要夹,只那鸡蛋又滑又小,好不容易撮起一个,准备吃下,却又滑了下来,掉进碗里。姑姥姥在那碗中搅来搅去,连容雅都忍不住拉着奶奶的衣袖道:“奶奶,快别搅了,谁还敢吃呀!”
姑姥姥嘿嘿一笑,若无其事地伸回筷子。将筷子放进口中舔了舔,一股甘咸回香。
姑姥姥看着众人稀稀拉拉地动着筷子,唯疏桐坐在位置上看大家吃,连忙说道:“疏桐,你看你都那么瘦了,怎么也不迟呀!”说罢站起身,就要往疏桐碗里夹一块黄米面炸糕。
“多谢姑姥姥,只我现在没胃口,实在是吃不下。”疏桐推辞道,有些抱歉地笑笑。
“姨婆,你可别为难疏桐了,她这些日子害喜可害得厉害,吃不下油腻的东西,待会回去呀,我让明月给她煮些酸口爽口的东西吃。”陈淑芬连忙解释道。
白攸之从饭桌下伸手,握住疏桐的手,将她碗里的黄米面炸糕夹到自己碗里,以免她闻了又犯恶心。
“原来是怀孕了啊,恭喜恭喜!”姑姥姥连忙拱手作揖,做恭喜状。
“多谢姑姥姥。”疏桐连忙回礼谢道。
“我看这白府,只有一位少奶奶吗?”姑姥姥环顾四周,挥着手问道。
陈淑芬和白有逊面面相觑,说道:“是啊,只疏桐一位。”
“那怎么能行!”姑姥姥皱着眉,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道:“在我们村里,即使是小门小户,也有妾室在的,更何况是白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姑姥姥摇摇头道:“四德有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疏桐,也不是姑姥姥说你,怎么能让夫君没有妾室呢!就算是夫君不愿意,也应该好言相劝才是,开枝散叶、光宗耀祖,可是不小的担子呢!”
姑姥姥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填了一口烤鸭肉,含糊地说着。
“更何况啊,你如今怀有身孕,你让攸之可怎么忍?”姑姥姥说罢,笑着看向攸之。
疏桐的脸青紫,倒像是自己不懂事似的,被训斥了一顿。
白攸之在桌案下的手握得更紧了,疏桐生气地抽了出来,攥得紧紧的,不理睬白攸之。
“姑姥姥,我有疏桐一个人就够了。”白攸之款款道。
“欸,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娘在这里都还没说些什么呢,你一个小孩子,不懂事。”姑姥姥丝毫没有刚才入鸿禧宴宾楼拘谨的模样,倒有些反客为主的姿态在,在她眼中,三从四德、夫唱妇随已是刻进骨子里的金科玉律,如今拿来说教这些后生,是很自然的事情。
白有逊轻轻咳了一声,说道:“这个嘛……我们倒是没有太多要求,年轻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你们呀,就是太松了些。我看攸之都成亲很久了吧,如今疏桐才怀上孕。要我看呐,疏桐如今孕肚都还没出来呢,得抓紧时间,给攸之再操持一个妾室才对。”姑姥姥义正言辞地说道:“如今你们方还没什么感觉,可过几个月啊,你们就会知道我说的都是对的。”
陈淑芬虽然与疏桐感情深切,但传宗接代这样大的诱惑面前,她竟有些动摇了。她偷望向疏桐,察看她的神色,心下暗暗打着主意。
“要我说啊,我这容雅丫头,也已经及笄了,早些年和村中一书生定了娃娃亲,奈何那孩子福薄命浅,不久前染了风寒不治身亡,容雅丫头至今也孤孤单单的,没有着落。可怜她爹娘去世得早,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如今我年纪也大了,早有一天要撒手人寰的,到时候可怜我这个丫头啊……”姑姥姥一边说着,一边用麻布灰黑色的脏手帕擦拭着眼角,一副悲痛的模样。
“哎呀,姨婆,好好的开心时候,你说这些干什么,我看您身子骨这么硬朗,肯定能长命百岁的。”陈淑芬打岔说道。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我早晚要先容雅丫头一步走的。”姑姥姥摇头叹道:“实不相瞒,我这次前来啊,就是给容雅丫头找个好归宿的……我看攸之很不错,容雅可以给他当个妾室,帮疏桐带带孩子,再生个一男半女什么的,踏踏实实服侍攸之和疏桐……”
白攸之沉默良久,开口道:“姑姥姥,你可有所不知,疏桐身份特殊,她可是荻国的公主,若是我擅自取了哪家姑娘,到时候引得两国纷争,这可是要砍头的。”白攸之吓唬道。
“砍头?有那么严重?”姑姥姥喃喃自语道:“公主,疏桐,是公主啊?”
陈淑芬打岔道:“姨婆,可还有什么想吃的,直接和小二点菜,叫他端上来便可。”
姑姥姥看着桌案前还摆着许多吃食,连忙说道:“不必,不必。桌上的那么多菜,已经吃不完了。”
“我吃饱了,有些不适,就先走了,各位尽兴。”疏桐起身,行礼道,随后便向门外走去。
临走之前,只听姑姥姥在身后有些不满地说道:“你看看这丫头,说了两句,还不乐意了,长辈还就席呢,怎么的自己倒先走了。”
陈淑芬打哈哈地笑着,说道:“要不姨婆,咱们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不咱们也走吧,可去白府庭中坐坐,说说闲话也行。”
疏桐只感觉气堵得慌,只想赶快离开这个荒唐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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