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走起路来趔趔趄趄,十分不稳,疏桐搂着她,在宫道上并排走着。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疏桐见她十分瘦弱,心中涌起了一股怜爱。

    “回小主,奴婢名叫灵儿,是内务府的宫女,上吊的是我的鸾生姐姐,名叫穆儿。”灵儿回起话来气息不稳,战战兢兢,似是十分怕生。

    “你很怕我?”疏桐低着头问道。

    “奴婢……奴婢自入宫后一直在内务府打杂,不曾……不曾同主子们说过话。”灵儿的一双手不安地在身前绞动着。

    “不必怕我们,就当和寻常哥哥姐姐相处便可,也不必叫我小主了,叫我疏桐姐吧。”疏桐亲昵地说道。

    “嗯。”灵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又羞又怕地点点头。

    “灵儿,你看着不大,入宫多久了?”白攸之转过身问道。

    “回这位大人,奴婢上个月刚满十三,姐姐比我大一岁。我们入宫不满一年,一直呆在内务府。”灵儿老老实实回答道。

    “为何入宫?”白攸之复又问道。

    “奴婢生在京都外的一个破落小村……”灵儿缓缓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那是京都外一个封闭而又人烟稀少的小村落,村里的人在村中开辟了几亩田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穿用度基本上都能满足,偶尔趁着大早赶个早集,到京都里采买些盐巴、铁器之物。

    灵儿一家便是村落里的一户贫困之家。

    十余年前,母亲总是在耕作劈柴时恶心反胃,村中的老人说道:“你这是有喜了啊!”

    母亲大喜过望,连忙将这一好消息告诉了丈夫,他激动又兴奋地搓着手,跪下身子伏在妻子还未隆起的孕肚前,将耳朵贴在上面,仿佛能听见里头孩子的动静似的说道:“我们家有后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母亲拼尽全力诞下一对双生子,产婆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还裹着粘稠的液体和血水,她捧着两个嗷嗷啼哭的小家伙行至男人面前,道喜:“恭喜这位哥,嫂子诞下了一对双生子,是一对多么漂亮的千金啊!”

    男人听罢此言,登时在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继而转化成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满地说道:“我三代单传,难道香火要在我这儿断了?怎么是两个赔钱货!”

    男人说罢,连产床上虚弱的妻子也懒得管,顾自到外头潇洒去了,连孩子的名字也不曾取过。

    年轻的产婆叹了口气,安慰着床上哭成泪人的妇人,说道:“孩子不能没有名字,大嫂,你给她们取个名吧。”

    大嫂摇摇头,一句话也不说,只看着男人决绝离去的身影,泪水无言向外淌着。

    “那我就自作主张,给她们取个名字吧,姐姐便唤穆儿,至于妹妹呢,便叫灵儿吧。”至此,这对可怜的姐妹才算有了名字。

    自从家中多了两口人,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得勒紧了裤腰带。

    灵儿和颖儿还未断奶之时,母亲干瘪的身材却再也没有一丝汁水可以供给孩子。

    无奈之下,小小的灵儿和穆儿只能提前喝上稀粥,差点儿一命呜呼。

    五年后,母亲再度有孕,不知求了多少座庙,这一次,如愿诞下了一个儿子。

    有了弟弟后,灵儿和穆儿的生活更加逼仄了,原本就稀的粥此刻更加难以果腹,若不是姐姐穆儿机灵,时常偷偷带着灵儿到后山挖野菜,逮兔子,恐怕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成了那饿死鬼了。

    父亲最是偏心,逢年过节弟弟都能吃上肉夹烧饼,她俩却不曾有份。

    为了能让弟弟上学,从而光宗耀祖,父亲竟叫来了京都的人伢子,要将灵儿和穆儿出卖。

    那人伢子又矮又胖,却穿金带银,看起来十分富贵。她嫌弃地捏捏灵儿的胳膊,又抻抻穆儿的腰,说道:“太瘦了,卖不成好价钱的。这两身板,白给我都不要。”说罢摆出一副要走的模样。

    “欸!大姐别走,您看这俩小丫头,瘦是瘦了点,可是你看这五官多么端正啊,好好调理一番,那定是能翻出许多身价的。”男人谄媚地说着。

    “行吧,五两,同意的话我马上带人走。”那人伢子举起手掌,比出一个五,对男人说道。

    “成交。”男人乐呵呵笑着,伸手向那人伢子讨要银两。

    “爹爹,不要卖我们。”穆儿和灵儿虽小,却已通人事,她们扑通一声跪在爹娘面前,涕泗横流地恳求道。

    “去去,快走。”男人不耐烦地推开灵儿,甚至踹了穆儿一脚。

    “孩儿他爹!这好歹是我十月怀胎,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难道真要这么狠心……”娘亲抱着地上哭得厉害的女儿们,眼角也泛着泪光。

    “妇人之仁,不卖了她们,哪里有钱供娃读书,将来怎么光耀门楣,怎么娶老婆?”男人破口骂道:“快起开,莫要丢人现眼。”

    那人伢子像是早已看惯这生离死别的场面,从容镇定地牵起灵儿和穆儿的手,又拖又拽地离开了。

    二人被粗暴地塞上马车,在京都内的秦楼楚馆辗转往来。

    奈何二人实在太小,又一副面黄肌瘦、可怜兮兮的模样,没一家馆子肯收留她们。

    人伢子恶狠狠地看着灵儿和穆儿,咒骂道:“你们的爹骂你们是赔钱货,果然赔钱,没想到居然一家馆子也卖不出去!”

    突然,那人伢子灵光一闪,道:“欸,卖进皇宫,当个差使宫女,或许还能捞些油水……”

    就这样,灵儿和穆儿进了宫,被发配进了内务府,干些洒扫收拾的杂活。

    ……

    “太可怜了。”疏桐忍不住摸摸灵儿的小脑袋,心疼地说道。

    “姐姐如今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她死了以后,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灵儿颤抖着说道。

    沿着长长的宫道,四人穿过御花园,从保和殿来到了内务府。

    灵儿在前方引路,从内务府前穿过回廊,来到了一排厢房。

    在倒数第二个厢房前,灵儿推门而入,白攸之、疏桐和谢屿天紧随其后。

    床上躺着一个人,地上混乱撒着一小堆细绳。

    灵儿看到穆儿尸体的那一刻,再度陷入莫大的悲伤,双腿一软,摊在地上。

    疏桐连忙将她扶到椅子上道:“要不你先出去吧,我们调查清楚后将结果告诉你。”

    “不!”灵儿固执地说道:“我要知道姐姐是怎么含冤而死的。”

    谢屿天走上前去,细细察看那尸体。他微微一愣,这穆儿……和灵儿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你姐姐,同你竟如此相似。”谢屿天忍不住转过头来感慨道。

    “身边人都这么说,可能因为我们是双生子吧。”灵儿说道。

    谢屿天扶正穆儿的尸体,先是翻开她的眼皮细细察看,随后以拇指和食指按住她的两腮,撑开口腔,向内探视,又抬起四肢,腹部……一一具看。

    “怎么样?”白攸之问道。

    “不对。”谢屿天摇摇头道:“她不是自杀的,她是被人勒死,然后佯装成了上吊模样。”

    “此话怎讲?”白攸之眉头一皱,追问道。

    谢屿天说道:“这吊死与勒死都是机械性窒息,穆儿的死属于压迫颈部所致的窒息类。吊死的时候由于人自身的体重拉力,是压迫颈部造成窒息而导致的死亡,但勒死就不一样了,是被人或者其他器具压迫颈部造成窒息而致死亡,因此,被勒的沟痕多在舌骨与甲状软骨之间,但是他杀的勒沟多在甲状软骨或其下方。”

    “除此之外,自杀的沟痕呈非闭锁状,有提空现象,着力部最深,向两侧逐渐变浅,上下缘与隆起处均有出血点,但若是他杀……则呈闭锁环状,深度均匀,结扣处有压痕,勒沟有深色出血。从这两点上看,穆儿都是被人杀死的。”谢屿天继续胸有成足地说着。

    “而且,白大人,你看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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