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朦胧,湿润黏腻的空气里似有若无地渗着桂花的香气。

    平遥大街上锣鼓喧天,浩荡的迎亲队伍自南向北穿行而过。

    街沿路挤满了凑热闹的男女老少,队伍里的家仆手里拿着鼓鼓囊囊的囍字钱袋,抓起大把铜钱撒向人群,钱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琳琅落了一地,男女老少们兴奋地一哄而上,笑闹着弯腰去捡。

    一座八抬大轿,前后各由四位健硕的中年大汉担着,摇摇晃晃地行走在队伍正中央。

    花轿里坐着一位聘聘袅袅的美娇娘。

    及肩的盖头挡住了她的面部,新服是时新款式,墨宝石绿的婚服上用蜀绣精细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针线是顶好的,色彩明丽清秀,绣娘也是顶好的,针法严谨,针脚平齐而又变化丰富。

    但此刻她脖颈僵硬,屁股发麻,厚重的首饰压下来,她连转头都有些艰难。

    新娘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晕晕乎乎的恶心,幸而今日琐事繁多,从鸡鸣时分起床,然后是收拾货礼,梳洗打扮,到现在滴米未进,方才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花轿停了。

    新娘的心如小鹿乱撞。

    帘幕被掀开,一阵风灌了进来,同时闯入的还有夜色里灯笼微亮的烛光。

    她弯腰低头,下了花轿,隐约感到身旁站了个人,那人身上似有若无的构树花清香,香气很淡,需要很专注才能闻见。

    新娘过分关注这份清香,差点儿踩到双臂间挽着的披帛,虽不至于摔倒,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扶住了她,掌心温热。她下意识想抬头看,被盖头遮住了视线。

    只看得见那人鲜红的下袍,和一双厚大的黑色足靴。那人放开了手,走在前面。

    在总角丫鬟的搀扶下,新娘穿着一双高跟盆底鞋有些笨拙地跨过火盆,向客堂走去。

    丫鬟递来红丝绸,新郎新娘各执一端。

    “一拜天地——”声音浑厚苍劲。听到“指令”,对各式礼仪规矩有些陌生的她弯了弯僵硬的身板。许是刚才在花轿里坐得太久,她的腰一阵酸痛,弯下后竟动弹不得。

    红丝绸被扯了扯,像是在提醒她,她只好强忍着痛感,挺直了身板。

    “二拜高堂——”二人转身,再次鞠躬。

    “夫妻对拜——”离得很近,那股构树花香更浓烈了,虽然看不见脸,但新娘隐约从盖头的缝隙中看见了一个高大纤瘦的身板。他的腰上配着一柄细长的剑,剑鞘以小叶紫檀削制,剑穗做工精细,随意地垂在剑端。新娘显然微微吃了一惊,大婚之日,怎么还配着刀剑。

    对方再次扯了扯红丝绸,似乎是对新娘磕磕绊绊的反应感到不满。

    一声细小的物体开裂声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唢呐和鼓声中。

    “礼成,送入洞……”主持婚宴的管家还来不及吐出最后一个“房”字,便被一声惨烈的尖叫遮盖得严严实实。

    这恐惧迅速传染和蔓延,一时间宾客大乱,男客女眷们一边惊叫一边瑟缩着往门外跑,盖着盖头的新娘不明所以,落荒而逃的一位男子撞了她一下,她被这股外力猛地一冲,重心不稳向前跌去。千钧一发之际,新郎拉住手中的红丝绸,将她拽了回来,鼻尖溢满了构树花香。

    新娘拉下盖头,迎上了一张俊俏淡然的脸庞,没有表情,不像大婚,也在慌乱的宾客中显得格格不入,是一种冷,和一种涉世已久的淡然,他薄唇轻启,只说了一句话:“保护现场。”

    四五个训练有素的家仆一拥而上,将什么东西团团围住。

    新娘的目光顺着那些个家仆望去,不远处堆满了形形色色的贺礼,一座高八尺有余的塑金神像,显得格格不入。神像的面部开裂,金漆沾着陶土脱落了半边,露出了一双未合的眼,酱紫色的脸,还有那瞪得极大的带血的眼珠,触目惊心。

    天子脚下相府大婚,何人敢做出这样大胆之事?新娘惶惑地想。

    神像底部开始渗出粘腻的红色液体,一股腥臭很快在厅堂蔓延。那道裂痕顺着脸部一路向下,咔哧一声,神像彻底裂成了两半,里面是一具僵硬的男尸,死而不倒,衣物配饰均完整,张着嘴,面色很是惊恐。

    “都……都察院御史。”站在神像一旁保护现场的一位小厮愣住了,吞吞吐吐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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